神魂的心思捉摸不透,想多了只会头痛得厉害。烈如秋暂且放下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无视面前堆成山丘一般的锦箱礼盒,艰难地绕过无甚暇余的雪地叩响竹楼大门。
两个小家伙扑出门来将小师叔拥入屋内,烈如清不等烈如秋开口,温和地说道:“小秋,你来得正好,坐下来一起吃晚饭吧。”
烈如秋毫不客气地坐下来,耳听到两个小师侄开始呱噪。
“小师叔快说说,五项考过之后,我与玉心的表现怎么样?”
“小师叔不妨直接夸夸,我们两个人不会骄傲的。”
烈如秋摆了摆手,“得了吧!我看你们已经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明天的数术才是真正的考验,你们两个能活着走出试场不?”
“咳!今天主考官说过了,明日进入试场前会给每个考生预备一个行囊,里面装着干粮与饮水,足够三天的份量。还有一些必备的丹药……”
“我只是想不透:六艺的最后一项竟然是所有考生一同参加,近千人呐!试场怎么容纳得下?要是有人因为争抢通关之路而起了口角,那该如何是好?如果打斗起来了,又该怎么办?”
烈如秋想起步雨的话,一时没有忍住,“切!你把试场想得太简单了!试场内既然布有法阵,阵中的考生自然是互相瞧不见的……当然,你们不要轻易与人争斗,何况你们也打不过……”
“小师叔,你这话就过分了!今日宣读榜名,我们好歹排在前五十位,那可是能进三甲之列的修行天才……”
烈如秋不屑地说道:“你们连星图都没有认全,打算如何在法阵迷宫寻到出路?明日可不要在试场里面迷了路,哭爹喊娘,外面是能看得一清二楚的。”
烈如清忽而轻笑一声,止住正要反驳的徒儿,“小秋,看来你还是老样子嘛,不错!先吃东西,边吃边聊。”
烈焰庄虽然没有食而不语的严规,烈如秋却是受了某人的影响,瞪了师侄们一眼,几个人很是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一餐简单的饭菜,烈如秋吃得尽兴,抹净了嘴,他主动将案几收拾利索,再次坐下来开始烧水沏茶。
这时,烈玉辰摸到烈如秋身边,挂在他的胳膊上,期期艾艾地说道:“小师叔,我想求你一件事……不是什么大事……当然也不是什么小事……”
烈如秋斜睨一眼,甩了甩肩,一脸嫌弃地啐道:“快给我滚下去!有事说事,看你这谄媚的小样,小心我吐你一脸!”
烈玉辰脸颊一红,低声咕哝着:“死玉心,瞧你出的馊主意……”
这一句话听得清楚,烈如秋好奇地问道:“什么主意?你们打算搞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师兄,烈如清竟然捧着一卷书册看得认真,丝毫没有在意他们的交谈。再看烈玉心眼中憋着笑,似乎怂恿着烈玉辰继续往下说。
烈玉辰只好爬起身再次凑到跟前,支支吾吾地说道:“是,这么个事……就是吧,那个,下注。”
“什么?”烈如秋又瞟了一眼烈如清,暗暗想道:烈焰庄的弟子向来清廉,从不涉赌,只有他自己是一个例外。当然,他也并非真赌……
烈玉辰见小师叔好像没听明白,于是壮着胆子说道:“小师叔不是做了庄家吗?我想,想跟庄……”说着,他从胸襟掏出一枚小小的锦囊塞到烈如秋手中,“这是注金,烦劳小师叔替我开一个户头,就寄在你的庄盘下面。”
烈如秋打开锦囊取出里面的银票,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百锭金。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昨日华茂庄送来的文书列得明白,跟庄的金额还不到三百锭,眼前的小家伙一出手竟然就是一百锭!
烈玉辰被烈如秋的喝问吓了一跳,立即滚到烈玉心身边,牵强地解释道:“我,我祖上富裕,亲戚所赠,怎,怎么不行?”
“憩霞镇内若有此等富豪的家族,我却不知?”烈如秋冷哼一声,“你小子别想轻易糊弄过去,赶快给我老老实实说明白!”
“我又没偷又没抢,你管我哪里来的钱!只要是干净的就行。”烈玉辰眼见过不了关,干脆耍起蛮来。
这时,烈玉心在一旁帮腔:“小师叔,你睁一眼闭一眼就行了。我大师兄的品性你还不知道吗?再说,你开盘用的钱也不是自个儿的吧?”
“嗯?”烈如秋忽而警觉,意识到某个细节:这会儿,他的三师兄这般一副置身度外的派头是不是太过刻意了?这么大数额的一笔钱财,莫非是三师兄交给这小子的?师兄又是哪里来的钱?难道是先生……
想到这里,烈如秋不敢大意,收起玩笑的语气,问道:“你们……你确定要跟盘?不怕输个精光?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哪能呢?”烈玉辰见小师叔松了口,立即放轻松,“小师叔乃是盖世英才,天赋禀异,英明果决,无往不胜……”
“停停停!你恶心不恶心?”烈如秋忽然有点臊,不太自然地说道:“这话从你小子口中说出来,怎么听着那么别扭?有事求人,也没有必要这样。”
“嘿嘿,小师叔怎么会是别人,经常夸夸总是没错的。”烈玉辰嬉皮笑脸着又粘了过去,摸出腰间的一枚玉章,“你跟华茂庄混得这么熟,开户这种小事自然不值一提。你看,我连印章都准备好了。我就知道小师叔疼我,肯定会答应的。”
烈如秋拿过玉章,只见玉石底部刻着一圈烈焰,印文乃是篆刻“玉辰”二字,衬着几簇焰火。目前,烈焰庄正是由烈如清打理日常事务,烈玉辰又是他的大弟子,想来已经将这小家伙看作继任之人。他收起玉章与银票,心中不由增添了几分沉重。
一桩心愿已了,两个小少年立即将此事放诸脑后,重新嬉笑起来,缠着烈如秋对弈几局过后,早早歇息去了。
这时,烈如秋凑到仍在专心读书的师兄近前,低声问道:“那银票,是不是先生给的?他老人家这是打算做什么?”
烈如清总算放下手中书卷,笑道:“以你的聪慧,怎会想不到?”
天试第十六天。
大概是因为心里惦记的事情越来越多,烈如秋只觉得寤寐难眠,整夜皆是似睡未睡,耳边尽是寒风落雪之声。
正寅时分,他忽而惊醒,想起神魂布阵一事,不免好奇,便起身穿上衣衫,下楼来到厅堂。随手推了推竹楼,却是纹丝未动:这该死的禁足令!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解除。
他悻然转过身在软榻坐下,有一出没一出地想着心思,突然一道灵光仿佛击中心海:就算是被人操控心智,修为境界不会有所影响。所以,先前不能破开的法阵结界依然是破不开。这么说来,那夜给自己领路的人,以及后来破门送信的人,确实不可能是步雨。
烈如秋的心脉跳了几跳,暗暗骂道:还说不打诓语?我看你就是满嘴的假话!甚至幻化成别人的模样来捉弄我!
没有等到师兄醒来,卯时一到,烈如秋匆匆离开竹楼赶去晟晓阁,见到司珞开口就问:“圣主现在何处?”
司珞迷茫地摇着头:“婢女今日并未见到圣主。时辰尚早,想必圣主仍在安睡。”
睡他个鬼!烈如秋没辙,只好说道:“你去预备早膳,我先沐浴更衣。”
临近辰时,天试即将开始,神魂才姗姗来迟,出现在楼顶平台。
烈如秋看似随意地说了句:“昨日我去烈焰庄的竹楼,是步雨领的路。”
神魂端坐在软榻上,只当听到一句闲话,没有丝毫反应。
烈如秋扬了扬眉尖,追加一句:“他跟我说,他以前从未给我领过路。关于这件事,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微末之事,不足挂齿。”神魂不咸不淡地应了几个字,就此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