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泥水就要没过平菡杋的口鼻,昱晖阁传来一声锐利的啸鸣,及时终止了这场对阵。几名考官飞快地跃入沼泽,一边散去法阵结界,一边将泥人一般的平菡杋捞了出来。
这时,公孙离尘收剑入鞘,对着平菡杋合拳施礼,略带歉意地说道:“平公子,失礼了!我本修为平平,出此下策实为无奈。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言罢,拾起一旁的雾凇刀双手递还,再度抱拳,礼数周全。平菡杋仍是满脸茫然,怔怔地看着公孙离尘跟随考官离开了试场。
直至此时,终究有人认出了青麟剑,原本安静的观试台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传说中紫麒与青麟一对灵剑,紫气与青光如影随形,双剑可退千军万马。仅凭这柄能与神器匹敌的灵剑,一个年仅八岁的孩童竟然封住雾凇灵力,甚至差点要了对手的性命。
如今青麟已经现世,那么紫麒何在?
烈如秋亦是愣了半晌,莫名生出一个念头:如果公孙雴云知道了真相,发现魔君并没有在天落身上还魂;或者,他知道天落已经魂散,如今的天君仅是一缕离魂;又或者,他听说了那个最终之战的目的……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
神魂似乎看出烈如秋的心事,淡然言道:“论及修为,目前没有哪一个人敢称自己有绝对的把握打败公孙雴云;若比权谋,他更是一骑绝尘。沐天落借用寒夜君之名,或许可以欺他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世间,唯有本君能降服此人。”
听了这话,烈如秋回过神来,对神魂更加厌烦,“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这一句话就放弃唤回沐天落吗?再说了,你明明知道公孙雴云并非善类,为何还要留着他的性命?”
“个人恩怨,乃是小善小恶;天道苍生,才是大善大恶。”神魂瞅着烈如秋,意味深长地说道:“烈焰庄向来以义为先,不正是这样教导门生的吗?”
烈如秋怒不可遏地回道:“公孙雴云又做过什么有利苍生的事?”
“他为本君所用,便是有利苍生,可谓大善。”
“胡说!”烈如秋只觉得气血逆行,厉声斥道:“你这是养虎贻患!身为明君,应当摈弃宵小之徒,远离奸邪之辈。这也难怪岚先生不顾师徒之情,不计后果都要除掉你!你用人不辨正邪,如何能教人信服?”
“师徒?”神魂不屑地说道:“本君与悬镜崖本无传承之名,何来虚无缥缈的师徒情义?若不服,便来战,本君未曾有过推诿,更不需蝼蚁之辈心服!”
烈如秋一时热血上头,腾地站起身来,无意间掀翻了案几上的棋枰,黑白玉子纷纷滚落,一阵噼啪乱响,好似金钟警鸣,敲打在他的心神上。他顿时清醒过来:这是随心所欲的地方吗?是恣意任为的时候吗?
他站在原地深吸一息,好不容易压住心头怒火,重新坐回软榻,再无心情瞧上试场一眼,只顾低着头生闷气。忽而看到手边的那枚黑子,他幡然醒悟:他这是要告诉我,黑子死局已定,正如天落的结局么?
临近午时,公子惜来到晟晓阁,察觉到气氛有异,不禁在心底暗叹。当着神魂的面不便明言,只能陪着烈如秋一面吃着午膳,一面扯几句不着边际的话题。
烈如秋心火未消,烦恼重重,完全没有兴致搭理,一席色香俱全的红油鲜辣根本没有动几口,听着公子惜漫无边际的闲话,终于忍耐不住,气冲冲地说道:“惜大哥,你甭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了!有这功夫,不如跟我说说,你跟随沐天落去往北冥,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公子惜算是见识到了烈如秋的脾气,尴尬地轻咳一声,十分为难地说道:“君尊在此,怎能妄议?”
“得了吧!”烈如秋瞥了一眼神魂,恨恨言道:“他在还是不在,有什么区别?横竖都是瞒不了他的,你只管跟我说实话。比如,沐天落有没有提起过什么特别的地方?对他意义非凡的处所?”
公子惜不禁哑然:我要是知道,还需要把你请到圣都来吗?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知秋啊,师尊曾言:天君性情内敛,心思极深,若是有人能得天君信任,知其喜怒,这个人只能是你。”
烈如秋脱口骂道:“那个混蛋,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我哪里知道他的喜怒?”
公子惜闻言一惊,悄悄瞟了一眼数丈外的神魂,见其微闭双眼,神色淡然,对他二人的交谈全无兴致。他暗暗斟酌一番,继而言道:“要是说起意义非凡的地方,我曾有过推测。一是他与母亲隐居了九年的住所,只是这个地方无处可寻,师尊与岚先生不知道具体的方位。二是悬镜崖,他在崖上与岚先生相伴六载,悟得修行法门。然而,在处理完圣都的事情后,他与岚先生似乎产生了嫌隙,此后再未回过悬镜崖;三是栖夕阁,他向天下宣告神域圣主的身份。但是此处并非隐秘之地。四是醉竹院,他在此处设下沐家独有的禁制,除去他自己与一个伙计,仅有你一人能够自由出入,想来别有深意。除此之外……”
公子惜顿了顿,忽而想起一事,不太确定地说道:“飞霞峰?听师尊提起过,在离开憩霞镇前往北冥之前,他曾在飞霞峰的点丹崖独自待了两日一夜。”
“点丹崖?”烈如秋不敢置信,“他去那里做什么?”
公子惜十分遗憾地摇了摇头,“飞霞峰乃是烈焰庄的禁地,若是强行破阵探寻,既无礼又失德,对烈焰庄亦是极大的不敬。因而,师尊只知道他去过那里。烈庄主没有跟你说起过吗?”
烈如秋若有所思地说道:“点丹崖嘛,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心里有了一线希望,烈如秋的双目生光,总算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脸上有了笑意,当即为二人烧水沏茶。
公子惜却没有丝毫乐观,那边神魂无动于衷,显然毫不在意他们交谈的内容,只能说明:点丹崖无关紧要。
当然,对于公子惜来说,比起沐天落的真身藏在何处,稳住烈如秋的情绪更为重要。于是,趁着烈如秋心情明朗,公子惜转移了话题:“知秋,单人赛第一轮赛程过半,妖族考生已有四人晋级,接下来,你有没有什么打算?比如,如何与路家人周旋?”
烈如秋的心里一个咯噔:我的老天!怎么还要应付这件事情?他一面斟茶,一面不确信地说道:“还能如何周旋?无非是哄着路家的人将庄盘继续下去呗。”
公子惜拾起玉盏,又问:“你是否盘算过,要是妖族考生全部晋级下一轮,你的庄盘将会赢利多少?这个数目对于华茂庄来说意味着什么?”
说到赢利,烈如秋还真没有仔细算过。这几日,他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当天的结盘文书。“赢利应该是一个很大的数额吧?”
“这是影屏庄主派人去华茂庄抄写的庄盘公示,”公子惜从袖袋中取出一方白绢递给烈如秋,“庄盘本金一百万锭入注妖族六名执司子嗣晋级三甲,跟庄注金已逾一万锭;庄盘另有五百金珠,组合入注天族考生五人以及人族世家公子五人晋级三甲,跟庄注金五百锭左右。依照目前的形势,那五百金珠的注盘已输,可忽略不计;而妖族考生的组合注盘,假如妖族考生全部晋级,庄盘赢利可达四百零二亿锭金,再算上跟盘分利超过两亿锭……”
“你先等一下!”实实在在的数字说出来,烈如秋感觉到有点窒息,“要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未能晋级呢?那我要赔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