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宁忆绝与晏桦等人,因五行阵被破,正在密道内寻找出路。公平先生冷笑几声,对陌青啸说道:“你可以启动毒阵了,伤了宁忆绝与晏桦即可,不要把事态闹大了。”
沐天落与齐予安在密道内快速穿行,不及半个时辰便走出了山腹,出口处正是潜龙峪口,前方便是悬空官道,还有百余丈就可以离开暮宗山。
这时,却听到有人说道:“安世子,你真的就要离去了吗?”纷飞的大雪中,云风隐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眼中满是哀伤,“安世子,此去一别便是天涯路人,你当真考虑清楚了吗?”
齐予安一惊,低声问道:“天弃,你不知道她跟着我们吗?”
沐天落瞟了一眼云风隐,淡淡说道:“没有感知到,但是能猜到。”
齐予安无奈,只好说道:“小隐,你跟着我做什么?”
云风隐不敢看站在齐予安肩头正冷眼盯着自己的灵狐,缓了缓心绪,轻声说道:“安世子,此处西行官道不过百丈就可以离开暮宗山,你可要知道,如果跟着他一同离开,你就成了我人族的敌人。你果真要与家族决裂,与人族反目吗?”
齐予安听了这话,深叹一息,说道:“小隐,如果不是他们步步相逼,原本不至于此。我不过是志在江湖,行走天涯而已,没有想过要与谁为敌。我想,天弃跟我也是同样的想法。”
云风隐从身后取下背负的黑绸包裹捧在手中,“如果你真的只是志在四方,我想你应该跟溢大哥正式告别。”说完,她抖开黑色绸布,拿出绸布里的苍翠长剑,“溢大哥与你我三人自小一起长大,一向照顾宠让我们,他一直是我心目中最为敬服的谦谦君子。而今,他不幸殒命在暮宗山,你却立志浪迹天涯,三个人从此天涯殊途。最后这一晚,你能否陪我一道替溢大哥修建剑冢,从此你我江湖不见,相安一方。”
齐予安眼见苍翠长剑,心头往事如潮涌至,不禁悲从心来,双手接过长剑,片片雪花散落上面,曾经星光闪耀的苍翠被银色的雪花衬得更加幽暗阴寒。
他忍住心中的悲意转过头去,对沐天落低声说道:“天弃,你且在此处等我,我与小隐去寻一处好地方,把长剑安葬了。”
沐天落点点头收回灵狐,目送齐予安与云风隐消失在疾风乱雪中。雪下得越来越急,山风卷过,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四周静谧无声,一片白茫茫中只见灵狐湛蓝的双眼如星如月。
齐予安与云风隐一路沉默,渐渐走到凉溪河的发源地。正是此处,数道从山壁急落而下的泉水汇聚成流,形成漫漫数千里的凉溪河。
云风隐停住脚步环顾四周,看了看各处的景致,说道:“不如就在这里吧。万事皆有源头处,亦无尽止地。此处青山绿水长流,相信溢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齐予安黯然点头,将手中的长剑用黑绸布仔细地重新包裹起来,递给云风隐,而后手执银斧拨开厚厚的积雪,将地面掘出一个墓坑,接过长剑放进去,默默地看着黑绸片刻间便堆满了雪花,他在心中暗暗说道:溢大哥,是予安对不住你……
云风隐在一旁轻声言道:“溢大哥,小隐在此立誓,他日若能查到元凶,我绝不手下留情。”说罢,双手聚集气息,一道无影箭气将泥土推回,一个小小的土堆顷刻间被白雪覆盖。
两人静静地站了一会,云风隐抬起头看向百丈外的潜龙峪山壁,犹豫片刻后,忽然说道:“安世子,如果找到主使元凶,你会如何?”
“当然是亲刃仇人!”
云风隐从袖袋中拿出流光如水的玉蝉衣,说道:“这是玉蝉衣,能隐匿气息,遮蔽身形,与我的隐匿术乃是异曲同工。你先穿上吧。”
“我为什么要穿这玉蝉衣?”
“就在刚刚,我看见灵狐登上前方的山巅,我想去那里一探究竟。难道你不想看看他此刻见的人是谁吗?”
齐予安接过玉蝉衣,仰望百丈外的山巅,却是有些犹豫不决。
云风隐沉声说道:“是真是假,且去看一眼。他若是无过,正好打消你心底的疑虑,岂不是件好事?为报师恩,我是肯定要去看个究竟的。这一次你如果没有亲自去看,日后我指证他时,你又会推脱不是目睹。”说罢,她朝着山巅的方向跃去。
齐予安低头看了看被积雪掩盖的剑冢,终究还是穿上了玉蝉衣,跟随云风隐一道向山巅奔去。
沐天落与灵狐默默地站在风雪里,四目相对许久,忽见灵狐双眼警示,他抬头看向南侧百丈外的山巅。沐天落暗想:不知道这个时候公平先生站在那处意欲何为。他本想让灵狐去给齐予安预警,却惊讶地发现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并无他们的气息。灵狐未有片刻犹疑,向着山巅飞跃而去。
在山巅一方数丈方圆的平地上,一袭白衣的公平先生片雪未沾,负手而立,见灵狐闪至,不由微笑言道:“不得不说,与你合作当真是省心又省力。”
灵狐的双眼目光锐利,无声言道:“你将齐予安怎样了?”
公平先生微微摇头,答道:“我对齐予安没有任何兴趣。不过,他现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作为人族的郡王世子,妖族应该不会放任他活着离开暮宗山。”
话音刚落,只见山崖另一侧三三两两跃出数人,正是落木族的桫椤与栱桐,云泽族的浊沨、泫沙及浅泓,孤烟族的熔炩、烛炫及烜炽。
灵狐冷眼扫过这八个人,双眸内星芒闪耀,盯着公平先生,“但凡他们伤了齐予安,你我的合作就此一拍两散。”
公平先生依然平静地微笑,悠悠言道:“与你合作,实在是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你没有阻止我释放寒蝉缕,我又救你离开寒蝉毒阵,君子相交,理应如此。不过,我没有料到的是,你在青风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划暮宗山之行。齐予安因你折损修为,却由此得其心甘情愿地追随,随时护你左右,并让人族心存顾忌;你来到暮宗山第一天就得到了天石圣物,惊动三郡,让隐世数百年的御心族破例撰写《启雲录》初评公示天下,举世皆惊;你一招凝魂箭锁双魂,让陌青啸轻而易举除去两个人族的重要人物,以减北冥的心头之患,为妖族立得大功,作为落木族少主的先生,我不得不感念你的恩义;而后,你故意身陷绝境,夺得残魂与灭灵两大神器,再减妖族大忌;此前,更是亲入五行阵,被困阵中无所作为近四个时辰,一经星辉爆燃,将玄骠甲与素鸢胄精锐全歼,宁王与晏总将也身受重伤。此时此刻,你距离暮宗山西出隘口仅一步之遥。这一切,让我不得不折服。”
灵狐冷傲的眸子闪着寒光,“这一切都是机缘巧合罢了。而你,此时此刻究竟有什么图谋?”
公平先生回头看了一眼妖族数人,说道:“你与陌青啸的约定,他已经说给我听了。此番唤你前来就是要告诉你,我觉得这个约定甚好,妖族保你一路向北去往北冥,成为大妖王,再踏平其余三族,成就霸业。”
灵狐冷漠地睃了一眼妖族众人,“我并无成为妖王的打算,更无称霸之意,与你合作只为寻找天石罢了。”
公平先生轻笑而言:“你有你的心意,我亦有我的诚意。断念神斧应该勉强算得上是一件厚礼吧。只因妖族立誓要齐予安殒命在暮宗山,我且以此神斧换他一命,请你继续与我合作。”
灵狐目光微凝,转头看向山崖底部,却见陌青啸只身一人走在雪地上。
沐天落望见风雪中渐渐走近的陌青啸,问道:“你为何不在山巅上?”
陌青啸展颜笑道:“我专程来此送上厚礼,以神斧换取齐予安一命。齐家乃是我族世仇,还请公子体谅。”他将手中玄金织物抖开,织物中正是黝黑沉寂的断念斧,毫无生机,黯淡无光。
沐天落说道:“这只是一个无魂的毒器。”
陌青啸仍旧微笑言道:“公子接连降服残魂与灭灵两大战魂,想必已有夺取战魂的经验,断念的战魂只能麻烦公子亲自去取了,于你来说不过是易如反掌的小事。”他将玄金织物连同神斧放在雪地上,颇为不舍地说道:“神斧,本是我心念向往许久的法器,但是为了北冥妖族大业,我亦不得不舍。还期望公子能守约亲赴北冥,助我振兴妖族。”言罢,他向沐天落拱手揖礼,而后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沐天落立即召回灵狐,瞅着雪地中黝黑的玄金织物,无数雪花落在上面,瞬间就消失无影,片雪未沾。他暗暗叹息,将玄金织物包着断念斧收入木琴暗盒,而后散开灵识四处探寻齐予安的气息,在茫茫风雪中去捕捉那道熟悉的天罡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