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的一句话如同晴空霹雳,劈得烈如秋乱了方寸,一时忘了身处何地,纵身跃起冲向门外,却被无形的禁制撞了个满怀。
烈如秋心下大急,高声呼道:“义父!您不能这样!别说是三年,就是三日也万万不可能!沐天落等不了这么久啊!我不能将他孤身一人留在那里!这……这岂是侠义之道?!世人称您御剑大师,您就是这样如此回报救命之恩的吗?!”
月影转回身,怒斥:“所谓救命之恩,你休要再提!他正是借此拿捏于人,何来的侠义?!你以为你看到的人就是沐天落?那出没于北冥魔境的天君又是什么?你是否长了眼睛看得清楚?到底是谁的手上握着沐家传承的圣物?那些人深知你太过良善,于是弄出一个身受重伤的假象,骗取你的怜悯,这点微末的伎俩偏偏就是你一个人看不出来!”
烈如秋哪会妥协,当即反驳:“那是沐天落的神魂,拿着天石圣物没有什么不对!您说他们骗我,能骗到什么呢?我身无长物,一无权势,二无富贵,不过是一个刚刚离开师门的凡人,甚至连血脉都不敢承认的懦夫。就算骗得我的信任,他们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月影愤恨地盯着烈如秋,一字一顿地说道:“寒玉床!你这就忘了?!”
烈如秋一怔,“不过是一件法器罢了,难道就翻了天?”
“那还真就是会翻天的!”正在气头上,月影其实不想跟烈如秋理论,忍了再忍,好不容易压住心火,他好言劝道:“今天少一个飞刀门,明日再去除一个烈焰庄,而后呢?世间修行门派接踵消亡,最后只剩下那群疯魔成性的妖族,这跟百年前的魔君乱世有什么区别?你大概忘记了,魔君已经还魂!”
一席话说得烈如秋瞠目结舌,竟然不知该如何辩解。
月影见他住了口,轻叹一声,缓了缓语气,“小秋,所幸你及时回到淬刃崖,尚未酿出大祸,没有出什么意外。为父知你心地纯良,涉世未深,受人蒙骗亦是难免。今后,你安心在崖上修行,不必理会俗世的恩怨。”言罢,挥手关上大门就此离去。
匿刀堂内的火盆生得甚旺,烈如秋仍是觉得寒意彻骨。四周静谧安宁,他却觉得脑子里面轰轰作响,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大声叫嚣。
为什么?!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既烦乱,又无措,满腔的怒火将心口烤得生疼,却没有宣泄的地方。
沐天落告诫过他:不要离开醉竹院。
哪能想到,一经离开就再难回去了。匿刀堂的禁制,他如何破解得了?他的修为与义父的差距岂是三两日就能追上的啊?!
待沐天落醒来后,发现自己孤身一人,会不会失望透了?会不会以为他烈如秋是因为心怯而逃走了?
他不在身边,沐天落如何驱除寒息?如何平复狂乱的心智?
想到这里,烈如秋心急如焚,懊悔自责,哪怕是将自己狠狠地揍一顿也不能解气。
呆坐不知多久,外面传来动静,大门微启,原来是霜断。他将手中的食盒推进门,轻声唤道:“秋公子。”
只因看不清堂内的光景,霜断只得提声再唤:“秋公子!你在吗?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烈如秋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你说吧,我听着呢。”
霜断总算寻到瘫坐在地上的烈如秋,暗叹一声,继而言道:“秋公子,你不要怨恨先生,他此刻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前几日,辰华大师伯带着几位师伯师叔来了一趟淬刃崖,借着重振飞刀门的名义与先生面谈,甚至还执意要我们几个弟子旁听。他们谈了大半日,用意非常明确,他们以掌门之位威胁先生。”
“啥?”哪怕烈如秋现在再如何消沉,听了此话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这是为何?义父失踪六年,他们尚且没有提出更换掌门,现在义父不仅平安归来,修为还登上了巅峰,他们怎么反而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霜断解释道:“这六年里,先生虽然不在,淬刃崖则由师母掌理,哪怕师母云游不知何处。师伯师叔向来超脱,从不过问淬刃崖。当然,这也是因为飞刀门的门规,若非关乎飞刀门生死存亡,未得掌门同意,他们是不得登上淬刃崖的,只能在点砺山其他各峰居住修行。”
“那这一次他们为何要来淬刃崖呢?是什么理由让他们来找义父的麻烦?”烈如秋隐隐想到某种可能,“难道是因为禁足令?”
“并非如此。”霜断十分无奈地说道:“先生回到淬刃崖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封禁点砺山,接着是天试弃考,甚至拒绝参加琼英宴。虽说我们师兄弟几个人已是无念境,无法参加青云天试,但是师伯师叔的弟子当中,尚有十多个少年具备资格。他们就算不是门内正传弟子,那也是飞刀门的传人,却因为先生的一念,失去了这次大好的机会。”
这个理由虽然够份量,烈如秋仍觉得蹊跷,“如果是因为没有参加天试而生怨恨,他们为什么要等到天试结束之后才来问罪呢?早干嘛去了?”
霜断苦笑一声,“这次,他们是打着天试这个旗号来的,但不是真正的理由。”
“那他们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他们说,飞刀门可以沉寂,可以平庸,但是掌门之位绝对不能交给一个心智有损的人。”
“他们居然如此污蔑义父?!”烈如秋不禁怒喝一声。
霜断又叹,“秋公子,你是不知道啊!自先生归来后,性情与往日相比已是大不相同。那六年的经历,先生绝口不提,但是我们都能感觉得到,对于任何沾染妖邪的事或者人,他的憎恶几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对于这一点,烈如秋的体会太深了,“仅凭这个,他们就认为义父不能胜任掌门?”
霜断摇了摇头,“青云宴上,先生当众抗诏悔婚,大师伯认为此举失去理智,全无掌门风范。早在青云宴前三日,巍先生已经向天君提亲,此事在第二日就在圣都的街头巷尾传开了。如果先生不同意这门婚事,大可在天诏宣读之前向天君陈情,何必要在青云宴上大张旗鼓地公然抗诏?”
这么一说,烈如秋也发觉了疑点,依着义父的暴脾气,他应该早就找上门去向天君推辞婚约了。
霜断继续言道:“众位师伯师叔商议之后得出结论,一切问题的症结在你的身上。”
“我?”烈如秋发觉不妙,心中渐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