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驾来到一处颇为气派的庄园外,伙计见了小双,连忙牵着马嚼迎进院门,笑颜可掬地言道:“大小姐啊,有个事想跟您商量一下。方才您订的那幢小楼不能住了,能不能换一间?”
小双当即敛了笑,不悦地说道:“你不是说庄园里面只有一幢小楼吗?还能换到哪里去?普通的客房我可不要,我都已经付过订金了!”
伙计立马赔笑道:“那位客官的来头太大,我们得罪不起啊!大小姐,要不您就委屈一下,我们这里的上等客房也是不错的。”
小双就是看中了那幢小楼的幽雅,正好用来疗伤静养,而这镇上又没有别的客栈有这样的小楼别院。于是,她不依不饶地揪住伙计,“管他什么来头,不是有个先来后到的吗?这小楼我就是不让,他能怎么样?”
“小丫头,何必如此蛮横?”随着洪亮的这一声,从庄园的大堂内走出一人,身材健硕高大,一袭牙青色的锦衫织着山水云纹;戴着一顶乌金织就的冠帽,黑发如墨,随风雪微微飘逸——这不是巍先生吗?
烈如秋一见此人似是顿了几息,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小双却是丝毫没有怯意,与之针锋相对:“老家伙,你这人怎么为老不尊?你难道不知道先后有序吗?我早早就付了订金,你凭什么要抢?”
巍先生扫了一眼风雪中的车驾,眉尖微扬,斟酌言道:“老朽确有不情之请。只因我家亲眷身体有恙,心智不稳,怕扰了旁人的清静,故而选了这幢独门独院的小楼,还请这位姑娘能够割爱。”
“不行!”小双仍是不依,“你家有病人,我家也有啊!我家公子受了重伤,需要静养。所以,还是请你另选地方投宿吧!”
“哦?”巍先生眯着眼望向厢房,“老朽倒有几分疗伤治病的本事,不妨给你家公子看一看?”
小双正要搭话,烈如秋连忙拦住她,哑着嗓子含糊言道:“不劳这位老先生了,我们改投他处去吧。”
“啊?就这么放过他了?”小双觉得不可思议,嚷嚷道:“凭什么呀!”
烈如秋一把扯过缰绳,急急驱赶马儿,作势就要离去。小双无奈之下,冲着伙计唤道:“你还不快把我的金子还给我!”
伙计只好一路跑回大堂,取了金珠子交给小双。巍先生则是站在檐廊下,若有所思地看着车马远去。
离开了庄园,烈如秋仍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凝聚神识探向身后,见巍先生并无多的举动,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小双纳闷地问道:“丑八怪,那个人真的很有来头吗?你怎么怕成这副模样呀?”
“你别问,赶紧离开蟠龙镇,越远越好!”烈如秋暗自琢磨着巍先生的那几句话:亲眷身体有恙,心智不稳……莫非指的是路筱妤?她不是跟着路筱川一道吗?难道路筱川也在这里?泫水镇远在南方,他们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才真真是祸不单行,冤家路窄!
这时,小双突然惊呼一声,揪着烈如秋的衣角,盯着隐在衣袖间的那两团憨萌的毛茸茸,颤着声音说道:“完了完了!那个人看到小翡翠了!他会不会来找我们抢夺灵兽啊?我们会不会被他杀人灭口?”
烈如秋哭笑不得,推开小双的手,“以他的身份,还不至于为了一对灵兽而杀人灭口。”
“那,那你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烈如秋严肃地说道:“这件事情,你不要打听,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哦……”小双只好作罢,安静了没有一会,她又问:“那今天晚上我们住哪里呢?”
“今晚就别想着休息了。”
烈如秋只想逃得越远越好,但是事与愿违。离开蟠龙镇仅有十余里,车马行至一片荒滩时,巍先生翩然而至,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烈如秋不得不勒住缰绳,望着风雪中那个伟岸的身影,心中生出千百个念头,终是没有一个应对之策。
小双眼见这般情形,虽是不明就里,同样生了怯,软着声音说道:“老先生,客房不是已经让给您了吗?您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巍先生冷笑一声,沉声喝道:“好你个烈如秋,下来领死罢!”
“啊?”小双莫名其妙地应道:“老先生是眼花了吧?就他这个丑八怪跟名传天下盛世仙颜的烈如秋相比,有哪一点儿地方像?”
“是吗?”巍先生冷冷言道:“全天下也只有烈如秋一人胆敢携行阴尸,招摇过市!小丫头,你不知道厢房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老骗子!”一听对方诋毁自己心目当中神仙一般的公子,小双也顾不上胆怯了,破口大骂道:“老混蛋!只准你家里有人得病,就不许别人身上有恙了吗?冷公子只是身上带着伤,怎么会是阴尸?活该你的家人生病,你全家人都有病……”
还没有骂尽兴,小双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小脸憋得通红,只能瞪着惊恐的凤眼,僵坐在原处纹丝不动。
烈如秋对于巍先生的这一招深有体会,却不知如何防范,只能低垂眼帘,勉强言道:“巍先生,小可虽然不才,但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路大公子之死,我乃被人陷害,确实与我无关,还请巍先生明鉴!”
“呵!老朽若非已经辨过灵儿身上的伤,又怎会认定你是行凶之人?”巍先生面带悲色,厉声喝道:“且不论你杀害我的孙儿,逼疯我的孙女,单凭你这一路上无缘无故连夺数人性命,我岂能轻饶你这等恶徒!你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独闯凶煞之地,驱驭阴尸邪物,为了天下的安危,巍某定要为民除害!今日你撞到我的手里,怪不得自己运气太差!”
烈如秋暗骂:这老家伙到底是要报仇还是要除害?真真是跟他讲不清道理!为今之计,只能走为上策了……
刚有此念,他还没来得及凝聚神识化形,巍先生已然出手,骤然封住了他的七经八脉,神识登时涣散,周身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巍先生腾身而起,瞬间来到车驾前,厢房的门帘被掀起,眼见锦被下掩得严严实实的那个身影,他在指尖聚集一道凌厉的气息挥出。
烈如秋惊得不知所以,心内大呼不好,眼角却见一团暗云闪过,悄无声息地挡下了那一击。
巍先生更惊,抬眼望向远处,风雪中似有一人,一身黑衣混在夜色里,瞧不见面容,更探不明底细。他高喝一声:“来者何人?!”
那人悄然隐在风雪间,既不回应,亦没有旁的动静。
巍先生又问:“阁下为何要阻止老朽灭除阴邪死物?究竟出于何意?”
那人仍是不答,仿佛与风雪化成了一体。
巍先生眯起双眼略作思忖,抬手再次指向厢房。又一团暗云急速飞到,却不想巍先生指尖的气息突变,一片青色光影迎向那团暗云,只听一声脆响似是玉碎。再看巍先生被这声响一震,踉跄着后退了几大步,勉强稳住了身形,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烈如秋无法回头,看不到来人的模样。眼前仅是一次轻描淡写般的交锋,巍先生明显落于下风。那么,这人的修为究竟有多高?
烈如秋还在暗暗猜测来人的身份,只见巍先生双手微抬,一道星幕自天而降,青色光影仿若明镜,镜中星海涌动,登时幻化成一片星域,无数青光好似利刃,扑向远处的风雪。
那处隐隐传来一声轻笑,锋利的光刃隐没于虚无当中。而后再次见到那团暗云飘过来,如同一簇柔弱无比的棉团,攀上这面光芒四射的星域青镜,竟如润物无声的细雨,瞬间敛尽星辉,青镜支离崩析,阵阵清脆声响,巍先生被无形的气息掀至高空,重重地摔落下来,翻滚数周半跪在雪地里,唇角溢出殷红的鲜血。
这时,烈如秋突觉心脉一松,七经八脉恢复了自由,他急急回头望去,风雪中已经看不见那人的身影,只听得半空飘来一句:“巍先生,你不得为难烈如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待烈如秋凝聚神识探过去,那人的气息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