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手则污。”
不得不说,他这四个字幼稚得令人很难不笑。烈如秋勉强忍住,道:“你这人啊,不喜欢就直说嘛,何必要让人家小姑娘难堪?”
沐天落话里带着怒火:“与你何干?”
“行行行!你总有道理!”烈如秋当即打住,敛了笑意,掀开窗帘对那名正在纳闷的伙计说道:“无事,你且去罢。”
回过头,沐天落又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不要什么人什么东西都往我这里塞,只有天君圣主赐恩降惠,哪有收旁人东西的!”
“啊?”烈如秋被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原来是这个缘故!还是因着身份地位高高在上吗?他瞅着这个少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反驳道:“你身上穿的戴的从头到脚有哪一件是你自己的?你倒是说说看,这些东西为什么收下了!”
沐天落抬起眼帘干瞪着黑眸,似是气急了,憋了半天吐出一句:“我付了钱的!”
“啥?”
“你可别忘了,一张空白通票!所以,你的这些东西原本就是我的……”
“我去!”烈如秋脱口骂道:“我这是卖身为奴了?”
他还想再骂点什么,见沐天落拉扯着颈间的缎绶,不由心中一紧,问道:“你在干什么?”
沐天落一边摸索一边说道:“你帮我把这带子解下来。”
烈如秋按住他的手,解下缎绶递到他的手中,紧张地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沐天落将青竹玉笛摘下来递过去,“等会儿去永清庄,用这枚玉笛可支取金珠子。”
“啊?”烈如秋握着玉笛,惊讶地问道:“你打算把它当了换钱?”
“不是。这是一枚信印,天魄族人应当知晓它的来历。你只需找他们要一张通票,压印后就能随意支配户头里面的财物。”
“信印?”烈如秋想起某些记忆片段,“就是因为这个,让他们认定你与萧月泽有所瓜葛?”
显然沐天落不愿谈及此事,只是嘱咐道:“玉笛不要让旁人看到了,你到了永清庄里面再拿出来。”
“你不担心天魄族人认出玉笛后暴露身份吗?”
“我不去永清庄,而且就算天魄族人察觉,他们也不会大肆追查,你尽管放心。”沐天落顿了顿,摊着一只手,理直气壮地说道:“绶带呢?还给我系上。”
烈如秋将玉笛收到藏霜里,瞧着绶带上坠着的血玉,心情大好,暗笑:口是心非的家伙!
系上绶带,对付完难缠的家伙,烈如秋来到车辕,见小双满脸的委屈,眼中含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可怜模样。他心有不忍,低声宽慰道:“野丫头,不是你的玉不好,是那个家伙一贯不戴玉饰,不爱这些风雅之物……别伤心了,你看你又没有分毫损失,这买玉的钱是我出的,我都倾家荡产了还没哭呢!”
劝了半晌,小双只是噙着泪不肯出声,烈如秋觉得没趣,只好转头把沐天落骂了几句,沐天落自然是不理不睬。烈如秋心想:我这倒是两边都落不着好了!唉!路上多个小姑娘还真是件麻烦事……
烈如秋独自感慨,无人回应,便扯了扯缰绳,赶着车驾离开了庄园。
风雪虽疾,街上的人却不少,车驾不得不小心慢行。永清庄位于主街东端,坐北朝南,玉石院墙长有数十丈,墙边停着不少车马。烈如秋望着这幢格外熟悉的庄园,回想曾经去过的几个天族钱庄,又是一阵感慨。
他将车驾赶到墙边停稳,悄声对沐天落说道:“我去庄子里面了,小双就在外面,你如果有什么事……”
沐天落当即打断:“你先进来,把藏霜交给我。”
“你要藏霜做什么?”烈如秋掀开门帘进入厢房,从怀里掏出藏霜塞到他手上。
沐天落解释道:“天族钱庄设有法阵,任何带入钱庄的法器都无法遁形。天魄族人能借助法器辨明身份,更何况藏霜原本就出自天族的库房。”
这么一说,烈如秋不免嘀咕:“就算交给你,这里与钱庄近在咫尺,能逃过天魄族人的视野吗?”
“钱庄之外,他们是不会理会的。”沐天落颇为自信地将藏霜塞入胸襟,又言:“你若是不放心,就把炽枫取出来给我防身。”
烈如秋依言将炽枫玉琴放在他的膝上,对着仍在车辕上呆坐的小双交代了一句之后,心怀忐忑地走进永清庄的大门。
穿过白石游廊,烈如秋直接走进临水小楼的主厅,找来一名伙计言称支取金珠,在伙计的带领下来到一列高柜前,里面主事的一名年轻人应是天魄族人,微笑着接待烈如秋,请他出示信印。
烈如秋悄悄扫了一眼四周,将青竹玉笛递了过去。那年轻人拾起玉笛,略看一眼便叹道:“公子怎地如此不谨慎,竟然损了玉印……”待他看到玉笛底部的印文,目光倏然一凝,冲着烈如秋急切言道:“公子,请稍等片刻,我先去验印。”而后转身离开高柜,匆匆扶梯而上。
烈如秋一惊,暗暗嘀咕:他这是认出我来了吗?不对啊!天落从来没有在天魄族人面前出示过青竹玉笛,他们不会联想到他的身上吧……
身边的伙计却是见怪不怪,客气地说道:“公子稍安,既然信印有损,自然需要掌柜亲自验鉴的,这是钱庄的惯例,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这边设有茶案,公子可坐下稍等。”
伙计一边说着话,一边指向偏厅,十余个茶案软榻分别由屏风相隔,几个屏风里面已有数人正在饮茶谈笑。
这个时候,烈如秋哪有心思饮茶,他只恨自己太过冒失,轻易就将青竹玉笛交出去了,依着天魄族人那般刻板的心性,万一他们刨根问底,或者不愿归还,又当如何?他瞅着那处扶梯,心里转过千百个念头,想要散去神识问一问沐天落,又怕触动了天魄族人某个该死的法阵。
幸好,那个年轻人并未给太多机会让烈如秋胡思乱想,一阵风似的飘下扶梯,对着他拱手揖礼,略带歉意地说道:“让公子久等了,请公子移步贵客厢房。”
烈如秋警惕地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年轻人微笑答道:“依凭公子出示的信印,按照我族钱庄的待客之道,理应在贵客厢房内议事。公子无须见疑,这边请吧!”
无奈玉笛还在人家那里,烈如秋只好跟着年轻人登上扶梯,被其领进一间清雅小巧的茶室,茶案旁的软榻上已经坐着一人,一袭雪色锦衫,白玉为冠,淡金色的长发,深橙色的双眸,面带笑意。看到烈如秋,这人立即起身,颔首示礼,温和言道:“我乃永清庄庄主,名谓玄芝。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烈如秋不得不回礼,“唤我流云便可。”
三人入座,年轻人洗盏沏茶,玄芝则从袖袋中取出青竹玉笛,谨慎地问道:“流云公子,请问你这玉印从何而来?”
烈如秋有些心虚,硬着头皮反问道:“素闻天族钱庄向来是凭印交割,难道还有盘问信印来历的规矩?”
“并非如此。”玄芝讪讪一笑,“是我唐突了,只因这枚玉印的身份特别,故而心生好奇,还请流云公子切勿介怀。”
烈如秋瞅着对方并无归还之意,只好答道:“此玉印乃是受一位故人所托,不便明言,请见谅。”
“故人……”玄芝暗自琢磨一番,不再追究,转而问道:“那么,流云公子此番携印而来有何贵干?”
“支取金珠。”
玄芝再问:“公子想要支取哪一个账户上的金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