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魂有些担忧地瞟向银狐,实在是不敢开口相问。
银狐眯着双眼,思来想去,推算再三,想道:“鼎炉与脉丹均已归位,所欠的,应该就是那一把火吧?”
“什么火?”神魂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开口可能会被憋死。
“命星。”银狐越发肯定,“生命皆有源头。肉体凡胎由父母孕育,正是生身父母赐予生命之火,烙下命星,才有丹鼎源源不绝的生机。”
“哦?”神魂渐渐领悟,“因为烈如秋的生魂已散,所以丹鼎失去生命之源,无法烙印命星,对吧?那,又该如何?这丹鼎岂非白白浪费了?”
银狐很是轻蔑地瞥了一眼,“你一向自诩星空至尊,此刻怎地这般无用!尽说些丧气的废话。”
“呃……”神魂一时语塞,这般自讨羞辱着实没有面子,可是教他闭嘴更难办到。“生命之源只有生身父母才能给予,你如何能行?再则,为了筑建你那仙神之鼎,当初可是祭献了一条鲜活的性命才成……”
“休要提起此事!”银狐厉嚎一声,数条狐尾狠狠甩过,竟将神魂抽得碎成数缕。银狐难忍心头怒火,又斥:“真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神魂挨了这么几下倒也无关紧要,无需瞬息就恢复了原状,只是被骂得有些冤枉,索性远远地避开,极为难得地闭了嘴。
银狐仍不解恨地瞪了神魂几眼,按下心头之火,言道:“就算生命之源我给不了,但是我能给他命星,就如陌青吟那样。”
“为了给陌青吟烙上命星,你几乎耗尽心力,不然也不至于……”眼见那对冷洌的狐眸睃过来,神魂立即收回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转而言道:“烈如秋的命星横跨四大星宿,是陌青吟的数倍之多。更何况,你现在失了丹鼎……”
“废话真多!”银狐算是认清了神魂的本来面目,什么孤傲清冷,什么乖张凉薄,统统都是假象!这不整个是一个话痨吗?银狐不屑地反问:“不然呢?这鼎也剖了,难道半途而废吗?我可不想白白地受了一番痛。”
神魂仍不醒悟,叨叨着:“烙印命星,耗费时日,烈如秋魂散过久,你有十足的把握让他起死回生吗?”
“没有,但是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银狐收回目光看向烈如秋,示意道:“你去天石外面守着,也算是有点儿作用,好过在我眼前呱噪。”
神魂“哼”了一声,反驳道:“往日你怎么不嫌这个人呱噪?我看你倒是挺乐意听他喋喋不休的。”
“起码烈如秋不像你这般没有眼力见儿,遭人厌还不自知。”银狐的嘲讽技能可谓一绝,“你杵在这里能有什么用处?到外面还能耀武扬威。”
神魂终于意识自己逐渐寒碜的地位:上古之神的元魂竟然沦落到被一只妖狐呼来唤去的地步,这真是……实难形容。
最可恨的是辩还辩不过。神魂只得悄悄退出天石,瞥了一眼天际,发现星辰之位几乎没有动过。他去天石小世界已近一个时辰,而天石外的世界……神魂仔细辩了辩,得出结论:天石小世界的时光比外面要快百倍。
那么,说不定真有机会呢?
银狐不知这一点,一心一意依着自己的计划,借用修为替烈如秋烙上命星,重筑丹鼎。
九条狐尾顺次搭在烈如秋的心头,一面引着经脉间的圣光修复伤口,一面幻化出一片星海,引出炽息在缥缈的丹鼎与森冷的脉丹之间烙印命星。
炽息涌出之初,银狐发觉忽视了一个问题:他已经没有丹鼎,这般耗费修为,如同无薪之火,燃一刻便少一分。
银狐倒不是心疼修为流失,只是担忧假若修为耗尽之时,丹鼎仍未筑成,那该如何?
银狐摆了摆头,姑且宽慰自己:天无绝人之路,总能找到应对之法的。
于是银狐抛开杂念,凝神聚息一心筑鼎。如此这般忘我,仿佛精心雕绘一幅璀璨的生命长卷,待到丹鼎流光溢彩,脉丹透红,命星闪亮,心脉亦恢复了微弱的律动。
银狐全然不觉过去了多少时日,只知烙印命星终究是大功告成,丹鼎与脉丹仿若浑然天成。特别是听到烈如秋轻轻叹出的那一息,于银狐而言胜过天籁。
到这时,银狐终是松了心神,倦怠与虚弱一齐袭来,趴伏在烈如秋的胸口动弹不得。神魂有所感知,立即来到天石小世界,眼见银狐一身染着血色的皮毛灰扑扑的,晦暗无光,胸前的伤口仍在渗血。硕大的狐尾仅剩下一条,稀疏的毛发惨不忍睹。这般情形不用细问也知:为了筑鼎,银狐将一身的修为消耗殆尽,
银狐半闭着眼,心中刚刚想到“外面”二字,神魂立即言道:“你筑鼎用了四十九日,外面仅仅不足半日。”神魂凑到近前,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还好吧?”
银狐摇了摇头,强打精神示意道:“这里多的是草药,你给我找些有用的来。”
先前急于救人,征服了天石却没花费半点心力好好探究这个小世界。此时的天石小世界依然阳光明媚,虽非盛夏,更似仲秋。满眼望去,一片硕果累累,花繁叶茂,散着各式各样的气息,其中不乏十分珍贵的药材。
神魂匆匆寻了一圈,依着药典中补气强体的方子,采了一把根枝茎叶捧到银狐面前。
银狐双眼未睁,张嘴叼过草药,囫囵嚼了几下,就着苦涩的药汁将草药咽了下去。稍稍恢复一点气力,银狐言道:“若是推算无误,此时我刚刚从净菩潭进入天石……萧月泽如何了?”
“你断了他的毒道,现在正是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你去解了他的恶咒。”
“为什么?”神魂对此人不喜,“借此机会正好让世人看看,若非本君的恩泽,断了毒道的妖族会是哪般状况。”
“呵!”银狐讥讽道:“要不是你百无一用,我也不至于要向这个人求助。”
神魂瞟了一眼捧在手中的枝枝叶叶,却是不敢反驳。
银狐暗暗盘息少顷,吩咐道 :“你去净菩潭解了萧月泽的恶泽,将他领回汨沙阁,令他照着方子熬制药粥即可。还有,别忘了找他取几套合适的衣衫来。”
神魂心领神会地应下,一面采集草药,一面问道:“你打算带着烈如秋去何处休养?”
“你将天石带回绿洲的石窟,总不能弃了那两只小崽子。”银狐抬眼侧目,看着似是熟睡的烈如秋,“等他醒来,就送他回烈焰庄罢。”
言罢,银狐抵在烈如秋的颈窝蹭了蹭,极为小心地嗅了嗅,纯净炽热的气息令他很难不沉醉其中。
银狐轻叹一声,寻到血玉吊坠含到口中,不多时又变回了少年模样。
沐天落扯过绒毯披在身上,吐出血玉吊坠,哑声言道:“你先出去,小心不要泄露行踪。”
神魂依其言离开天石小世界,从深潭中将天石取出,回到石窟,却见一对小灵兽正期期艾艾地伏在洞口,可怜巴巴地望着外面的风雪,地上的几条肥鱼早已冻得僵硬,两只仙鹤心事重重地在洞内踱步。
耳听噗噗几声响,先是一堆草药凭空出现在石洞内,紧接着沐天落拥着烈如秋摔在炭火旁,惊得两只灵兽嗷嗷乱叫。待探明形势,灵兽与仙鹤一拥而上,拱在沐天落的怀里呜呜不止。
沐天落强打精神对小家伙们一番宽慰,又是威逼利诱,哄得仙鹤去洞外警戒,一对灵兽乖乖地依偎在烈如秋的怀里,这才脱身回到天石小世界,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且说神魂在小岛四周设下结界后,径直去往净菩潭,看到先前的神魂与岚先生恰巧论罢,正借着光影相掩进入天石小世界。
总不能前脚刚走后脚便回吧?神魂只好敛尽气息等了一会儿,看到岚先生惊怒交加,一筹莫展地瞪着遍地狼藉,神魂的心情莫名有些雀跃。
岚先生踌躇不决地徘徊了近一盏茶的时间,终究散了身形隐去所有的声息。神魂再三探过,确认对方果真离开以后,现出了身形,来到仍旧跪伏在地上的萧月泽面前,低唤一声。
萧月泽抬起头,如痴似傻地茫然四顾。神魂低言:“倘若本君许你免除恶咒之苦,你可愿意效忠于本君?”
萧月泽的眼神逐渐清朗,不多时便察觉到身上的异变,一时激动竟然哽咽,伏在地上不停叩首,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神魂冷眼瞅着,挥手止住萧月泽,悄声言道:“你且冷静,本君有件要紧的事需要你立即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