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商铺所剩不过半数不齐,其中又有大部分商铺出自当地富家大族名下,不是一般百姓能消费的地方。这样的情况下,附庸风雅的有钱人所爱光顾的一座茶楼倒是活了下来。
而实在是没什么好地方,霁泽云便邀约亦枫来此品些算不得名贵的“好茶”。
茶煮得叫瓷盖子摩擦作响,火候一到,茶香一股一股向外翻涌。他们要品的当然不是那些【算不得名贵的“好茶”】,而是霁泽云从京都带的茶饼。
霁泽云亲手烹茶,一套动作不急不缓行云流水,其实这些本该由楼中小厮来做,霁泽云也是懒得动,但总之是会这手艺,又为了方便谈话,避退外人,便自己来了――从前跟娘亲湫愿晚学的,后来又常常为师父烹茶,手艺非但没有落下,还见长了。
逐峰先生挑嘴的很,知道霁泽云会烹茶之后,便只喝过了霁泽云手的茶水,其余一概不喝。霁泽云也不知道,霁洛白养自己之前都是怎么喝茶的,还真一口不喝?谁惯出来的?
钱文忠当然是:事了佛衣去,深藏功与名。
其实他俩都不知道,钱文忠之后,霁泽云之前,他逐峰先生还是委屈自己喝了些随意的茶水的。当然,为了游历山水之时不日日委屈自己,他霁洛白有了更好的选择――喝酒。
所选不差,他觉得,果真好喝。
“敢问监官避开州府,特意命我前来相见,是为何?”亦枫在这坐了已有一个时辰。
“说笑了,只是碰巧州府不在罢了,我是邀你前来品茶闲谈的。”霁泽云带着温和的语气,面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况且,你好像对我很好奇,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解解惑,”霁泽云手上烹着茶,眼神专注着手里的动作,淡淡问:“问谁,不如问本人,你说是也不是?”
亦枫皱眉,他看不出来眼前的朝廷重臣是想做什么,是否是在套他的话,或者说,在验证什么,更有甚者,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霁泽云是想从孙果宽身边的人下手,玩“阴谋”。
停顿一会儿,亦枫道:“多谢监官肯给在下解惑,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问监官大人几个问题。”
“一直好奇,监……文荟院的掌学大人,出自大荣哪位世家。”
霁泽云:“未出自世家,家境一般。”
“……”亦枫沉默一会儿,又问:“掌学大人,是得朝中哪位大人举荐?”
“科举考试主要分两种,科举制度和举荐制度,既出自寒门,又何来举荐,放在这个朝局之下,你信吗?自然是未有举荐,走科举。”
亦枫显出沉思之状,“读书几载?”
“吟诵自小,学贯、涉猎三载。”
霁泽云没骗他,小时候读书不为考取功名,也就是跟着湫愿晚耳濡目染,霁洛白养了八年,教了三载的书,其余都是在游历当中教霁泽云处事,道理和各方局势。
亦枫攥起了手,他认为霁泽云一定是在骗他。
“敢问掌学大人,师从何人?”
“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头百姓罢了。”
霁泽云浅浅勾起嘴角,他记得霁洛白总是有各种人在满世界找他却找不见的时候,说:“我呀,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头百姓,来去自如的,多妙?多妙啊!”
笑意很快收回,他又道:“这个你早已问过,看来,你一点也不信任我,还想问吗?”
亦枫一时语塞,再问出口时,整个气氛都变了。
他问:“掌学大人和当今四王爷,是何种关系?”
霁泽云没有丝毫停顿,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他冷笑一声。
语气近乎排外的说:“如你所见。”
亦枫:……
霁泽云从新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他的茶烹好了,要开始盛茶了。
他又带着缓和的话语,微微起唇,“我的从前随你猜测,要是不满,你大可以今后留在我身边,时刻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亦枫脸色还没变,启阳就先黑了脸,自家公子不是谁都能监视的,就连孙果宽派来监视的人,在公子说没用了之后,也都被启阳和安明除掉了。
亦枫知道自己逾越了,才回引霁泽云说出此种玩笑话,秉手过头顶,道:“亦枫不敢。”
从锅里舀出第一杯茶,霁泽云放在了亦枫面前。
亦枫愣了一瞬,“监官,这……这不合……”
霁泽云看他一眼,他立马没话了。但这的确不太合规矩。
从锅里舀出的第一碗茶汤叫“隽永”,通常贮放在“熟盂”里,以作育华止沸之用。而后依次从锅里舀出来的第一、第二、第三碗味道比起隽永就差了一些。
当然第一杯喝了也无妨,但怎样都不该是给他。
霁泽云不紧不慢给自己舀上茶,抚着杯沿,带上了引导的意味,“看这茶。”
“云华舀在这里头,就像是蒙了尘,掩盖了光泽,”霁泽云说,“茶盏不名贵,表面光鲜,可细看,还带有不少细小的裂纹。”
以亦枫的才华,待在孙果宽手下,便算是埋没了,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做为,孙果宽道貌岸然,百姓面前装腔作势,做的坏事一件件披在皮上,就如同一道道疤。
“本身是好茶,供人品鉴,色香味俱佳,‘其火用炭,次用劲薪。’我给他用的是劲薪,但本可以用最好的,‘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这里既没有山水也不见江水,只能取井水。但所用茶,为上品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