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忧伤地哼歌,哼一会觉得难听,换一首觉得气太短,再换一首吊着嗓子嗯了半天也上不去,气得把枕头扔在了地上。
下午发生的事情倒了我全部的胃口,我连晚饭都没吃,直接回了寝室。
我和唐小冬两个人像两根在太阳下晒蔫了的芹菜,萎靡成一团,几乎是蹭着墙边一直蹭回了自己的窝。
一路上我们都沉默无话。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可说的。该彼此安慰的在教室里都安慰过了,该怨声载道的在人群散后也都骂个够了。就算再不解恨,也说不出一句话,继续唠叨下去太多余,也矫情。
于是我们各自默默地回了寝室。我澡也不洗就倒在床上,苦闷地把自己的脸埋进枕头。
一路上我都在回想,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故意的,却又没办法指责谁。因为帮萧薰儿送信,我一时有了地位,又因为萧薰儿天天回信到深夜,老师同学纷纷指责鄙夷我,我失去了这个地位。有人向若琳状告我如何失德,导师就找韩云鬼来管我,从此男生们不敢接近我,女生们想要生吞我。于是想要和萧薰儿斗的狐媚儿也对我下手,把我当软柿子捏,连带着唐小冬一起。
说到底,是我太没用了。
如果我很牛逼,不需要依靠萧薰儿,谁来打我我就反手打回去,又有谁敢欺压到我头上来?
可是反抗又如何?我能做什么?萧厉殴打二长老的事情就在眼前,就凭我,难道还能做第二个萧厉吗?二十棍子下来我就一命归西了吧?
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努力就能做好的。这是我在这世上活了这么多年体会最晚却也是体会最深的一句话。常常以为考试的时候要是再认真一点把这道题检查一下就可以考得更好,可是下一次另一个地方又错了;常常以为只要拼了命地向前冲就可以超过所有的人,可是天赋这种事是天定的真的不是拼命就可以拼出来的;常常以为当初如果向没有告白的恋人表露心迹一切就会不一样,可是回到当初发现他正挽着娇妻一条街一条街地逛。
就算我今天站出去了,我指责狐媚儿,你凭什么欺负人。她扬手一巴掌把我扇飞,反唇相讥你凭什么指责我。围观的人不会为我做主,只会嘻嘻哈哈地看。并不是我不努力,是我无能,无能又不值得。
很多事都以为当初如果,很久以后才知道根本没有如果。死生虚妄,彭殇枉作,废物永远是废物。很多人听不惯,但事实就是如此。大家都以为斗气系统是穷人翻身的绝佳途径,垂死挣扎之后才明白,这是知苯世界的谎言。天赋、家族背景、修炼资源,无一不来源于资本。比起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那种相对公平的考试环境,斗气系统是摆明了的压榨。
我被现状蒙蔽了眼。背靠萧薰儿这棵大树带来的无数好处,让我品尝到了资本家原始资本积累的快感,忘记了真实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无产阶级贫困户。我依靠着萧薰儿飞上枝头,可麻雀就是麻雀,攀上高枝也不会变凤凰,我却自以为已经是凤尾了。忘本的人有什么资格谈委屈?
有人推门进来。我回头一看,是萧薰儿。
萧薰儿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语调怪怪的,“萧红,你在唱歌啊?”
我慢腾腾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萧薰儿来到床边坐下,歪着头看我,“怎么了,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我摇头。
今天的事情太乱了,要从头说起,连上个月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要倒出来。最重要的是,唐小冬都不发话,我有什么资格说委屈?被欺负的又不是我,倒霉的是唐小冬。狐媚儿一脚踩在她脸上,也踩在我心上。我很难过,仅此而已。
萧薰儿看我不说话,换了个话题,“今天没人托你带东西么?”
我摇头。
“你刚才在唱什么?”
我摇头。
“……说实话,那首歌不太适合你,真的……有点难听……”萧薰儿似笑非笑。
我还是摇头。
萧薰儿抬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你傻了?”
我继续摇头。
萧薰儿抓住我的肩膀摇晃,摇得我一阵头晕,“萧红?你怎么了?受刺激了?”
我没来由的眼眶一红。深吸一口气,把鼻腔酸酸的感觉压了下去,仍旧摇头,“没什么。别管我,过会就好了。”
萧薰儿皱眉:“你这样我怎么能不管你!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抱着膝盖在床上蜷起来,“就是今天很倒霉,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说的就是我了。”
萧薰儿摸了摸我的头,像安慰一只小败狗一样安慰我,“别难过了,有事情就跟我说说吧,我是你小姨啊,还有小姨不帮侄女的吗?”
我摇头。
萧薰儿放弃了纠缠这个问题,挑起一个新的话题,“你刚才唱的什么歌,告诉我吧。”
我点点头,把歌词一句一句念给她听。
萧薰儿皱眉,“天茫茫水茫茫,望断天涯?什么歌,怎么这么哀怨?你失恋了?”
我苦笑着摇头,“我哪来的恋失……当然是有背景故事的,自然不会凭空生出这么一首歌。”
萧薰儿似乎没有多大兴趣,但还是问道,“什么背景故事?”
我闭目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出。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山镇水乡,比邻一处风景优美的湖。
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女子打一柄竹伞,独自漫步雨中。她小心地提着裙裾,走上通向湖心亭的湖上回廊。步至湖心亭,抬头却见一位英俊的青年。那青年虽然穿着布衣,却盖不住一身贵气,有力的眉宇间带起九尺锋芒。虽只一人在那,却如同身后升起恢宏的烈阳。
女子登时痴了。
原来那是在南方城市游历的皇子。那日皇子身着布衣,正在湖心亭独饮。偏头一看,却见一女子正袅袅婷婷走向湖心亭。那女子太美了,美得不真实。皇子顿时忘却了周围,以为自己身处仙境,正看见绝世的仙女打一柄伞雨中漫步。
皇子对女子一见倾心。
脚下台阶似乎能通人情,恰逢此时推波助澜,绊了女子一下。女子惊呼中跌倒。竹伞落进雨中,女子却跌进了皇子的怀抱。
皇子乃是布衣微服私访,即将继承大统,不能为情愫牵绊了脚步。女子自知留不住他,也不能留他,只能目送皇子离去。孤身立在梨花树下,女子凄然落泪,只说且记明湖月一轮。皇子许诺,江山一统必要接她入宫,二人同享世间温存。
小桥流水,轻烟袅袅。云里雾里,女子的身影淡了,马车辚辚声远了。山一程水一程,落花成尘,杜鹃长鸣。从此二人天各一方,旧誓无踪。梦里梦外,杳杳不见。梦里女子无数次见到皇子,她泪眼朦胧地问她,可曾记得当年湖边相遇,雨后新荷初吐芬芳?当初信誓旦旦,如今,蒲草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
女子等着,等着,就这样等了一生。皇子没能兑现他的诺言,他做了帝王,江山姓了他的姓。可是当年那个湖畔雨幕里走出的女子,却始终没能走进他为她筑的雕梁画栋。随同她入葬的,只有当年皇子留给她的一首诗。
女子日日思念,却没有等到情人归来的那天,就悄然离世,带着无尽的怅然。究竟悔不悔,终究成了一段无人知晓的传说。
故事讲完,我长出了一口气。悄悄拿眼看萧薰儿,发觉她兴味索然。
见我停下,萧薰儿皱了皱眉,“完了?”
“是啊……”
萧薰儿叹了口气,“那女人真傻。”
“啊?”我愕然。
萧薰儿撇撇嘴,“当然傻了。换我是她,肯定要去找那皇子,问问他是否真的记得自己,也就不用这么枯等一辈子了。她也不去问也不去找,一个人在家里流泪生气,有什么用?还不如站到皇子面前问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