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金色光芒将她笼罩,如流水一样洗遍她的全身,然后消失在她脚下。玛丽苏在一瞬间变了模样。拖地长发收短成黑色的蘑菇头,眼眸褪成棕黑,皮肤变回普通的黄,黄金比例的身材缩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女孩该有的矮小搓衣板。她的绝世气质不见了,绝世容颜变成了一张很普通很普通的脸,普通到没有任何特点,甚至脸上还有麻子。
韩云鬼抓住机会,前踏,挥刀,一刀切向玛丽苏小腹,顿时拉出一道近尺余长的伤口,鲜血喷射。
玛丽苏惨叫一声,跌坐在地上,小腹汩汩冒血。她双手捂着伤口,瞪大眼睛看着鲜血往外喷涌,不相信自己失去了一切。她大声尖叫,“不!这不是我!这不是我!我是冰蝶雅梦·岚樱殇幽冥紫乐雨·毾邚厱·玛丽苏!这不是我!”
那个破碎的光幕,带走了她的所有能力。她本来什么都没有,不知怎么拥有了一切,美梦成真,丑小鸭变公主,却迷失了自我。此刻美梦破碎,终于恢复了最原始,最真实的自己,却不肯相信,要否定自身。
她一点也不可怜,反而很可笑。
韩云鬼提着刀,走向玛丽苏。
玛丽苏慌乱地抱着自己的胸,凄然尖叫,“雅蠛蝶……雅蠛蝶……”
我有点想笑,按住了额头。这是哪国的语言,你从哪里学来的?
韩云鬼走到她面前,手起刀落,切向玛丽苏的脖子。即使对方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褪去了让人厌弃的外表,他也没有一分犹豫。
他才是真正的魔鬼吧?
刀刃触颈的刹那,玛丽苏尖叫一声,“呀!——”落在我耳中,却听着不像临死的哀嚎。
意料之中的头颅坠地鲜血喷洒的景象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玛丽苏变成无数的花瓣席卷开来,仿佛要连这片天地一起卷走。漫天飞舞的花瓣里,森林淡了,韩云鬼淡了,萧薰儿的影子也模糊起来。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每一个细胞都放松下来,感觉自己离这里越来越远。
回想起刚才的纠结,忽然很想笑。早知道我说一句话就能秒杀玛丽苏,这几个人何苦打得那么辛苦,真不知道我刚才在纠结什么。
那一刹那,萧薰儿忽然回头,看着我站立的方向,满眼都是惊容。
与此同时,另一双没有波澜的眼睛,也转过来看着我,少见的惊讶在那对黑色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萧红!萧红!”
我从迷迷糊糊里醒过来。
睁眼就看见唐小冬。她摇着我的肩膀喊我名字,“你怎么睡死了?不是说要去看萧薰儿她们打仗吗?”
我揉揉眼睛,“好像是……现在什么时候了?”
唐小冬摇头,“不知道。早上你说来给我讲故事,可是讲一半睡着了。我以为你太累了就没叫你。刚才我看见萧薰儿回来,你还睡着,我才叫你的。”
我一咕噜爬起来,“打完了?这么快?我就打了个盹而已!”然后冲进自己的房间。
萧薰儿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一脸的疲态,显然是累坏了,睡得死沉死沉的。最好还是别打扰她,我这样想着,退出了房间。
回到唐小冬的寝室里,唐小冬看着我,“怎么样?是不是已经结束了?玛丽苏呢?”
我摇头,“萧薰儿她睡了。等她醒来我再问问。现在外面什么情况?是不是要上课?”
唐小冬看看窗外,“现在是下午。我不太想去上课,你要去吗?”
一听“下午”我立马摇头,“不去不去。明天再说吧,今天我先在你这里过夜好了,明天早上我去找萧薰儿问问。”
然后我就往空的床板上一躺。唐小冬翻身找出一席薄褥子,“这个你垫着吧,睡床板会睡凉的。”我也不客气,大叫着“好啊好啊”就拿过来把自己卷成了鳗鱼板。
第二天一大早萧薰儿就不见了。反正我没在床上看到她。带着疑惑去上课,却发现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没有一个人意识到玛丽苏没来。
我刚到班里就有人给我塞东西,我赶忙抓住他问,“玛丽苏呢?她怎么没来?”
那人看白痴似的看我,“玛丽苏?什么东西?”
而且不止他一人,我一连问了几个,不是反问我是不是发烧生病了就是不知道玛丽苏是谁。好像她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不可能啊,她来的时候那么轰轰烈烈,全校都惊动了,为了欢迎她。那时候所有人都恨不能疯狂地呼唤她的名字,冲上去求做友求收留求包养。怎么她走的时候轻轻地去不带走一片云彩,所有人都不记得她了?
正巧韩云鬼走进来,我也顾不得扎眼不扎眼,冲上去问他,“韩云鬼,玛丽苏呢?你们打败她了吗?为什么别人都说没见过玛丽苏?”
韩云鬼被我问得一愣,盯着我看了半天。没有动用秘法的他仍是那个标准的好学生,可是没有眼镜的遮掩,我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半晌后,韩云鬼才开口回答我,“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就当她不曾来过,忘记她吧。”
然后就擦过我走进教室。
就当她不曾来过,说明韩云鬼是知道玛丽苏的。这是要我不要追问了吗?玛丽苏真的死了吗?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等……”我伸手去拉他,原本想拽他的袖子,不料他停步转身,我直接抓上了他的手。
粗糙,坚硬,像岩石的表面。这是经历过怎样的磨砺,才会让一双手变成这样?
半秒钟后我才反应过来,赶紧收回,“对不起对不起,我……”
韩云鬼似乎并没有被触怒的意思。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他,他眉眼低垂,一张石头雕刻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开口,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在那里的,不是你吗?”
我茫然地看着他。
他没有再说话,穿过人群,坐到他自己的位置上。
我难以忍耐心头的那种对知晓玛丽苏的结局的冲动,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心脏一样,特难受。好不容易憋到放学,我立刻冲到二楼,希冀能找到萧薰儿。
正巧,我刚下楼,就看到萧薰儿萧媚萧玉有说有笑地走出教室,我急忙上前去,“薰儿小姨!”
萧薰儿看到我特地来找她,快步走上来,“怎么了?有急事?”我看见她面色有些苍白无力,显然比平日要虚弱许多。
我压低声音问她,“小姨,玛丽苏怎么样了,你们那天一战结果如何?为什么别人都说没见过玛丽苏?到底怎么回事?”
正好萧媚萧玉走上来,听到了我的话,二女同时一皱眉,“玛丽苏?谁啊?”
萧薰儿冲她们打了个手势,“你们先去食堂,我和她说两句就来。”二女应了一声就离开。
萧薰儿把我拉到了一边,“你还记得玛丽苏?”
我傻了,“啊,是啊……”
然后,萧薰儿问了一句让我莫名其妙的话,“那天你不是来了吗?”
我又傻了,“啊?我去过了?可……”
萧薰儿捧住我的头,“你仔细想想,有一些情景,你应该记得。那天她怎么来的,我们开战,先后倒下,最后谁和她战到最后,谁赢了她?”
听萧薰儿这么说,真的有一些破碎画面闪现出来,零零散散地。可一去捕捉,它又碎成沙粒流走。
“我不记得了……玛丽苏,玛丽苏很强大……”我努力地去捕捉那些画面。那些画面实在太过破碎了,我根本无法将它们串联起来,“我看到火,铺天盖地的火,黑色的火……还有七彩的颜色,什么都是七彩的。”
“没错。”萧薰儿点头,“那是韩云鬼和玛丽苏的决斗。你看到了,对不对?你当时站在哪里?”
“……手……手很疼。我……我抠树干……对!我站在树后面,我在抠树干。”我说着,抬起了自己的手,可是上面一点痕迹也没有,“诶?不对,我记得我明明把指甲都抠翻了,特别疼,可是我没有松手。怎么,怎么一点伤都没有?”
萧薰儿皱眉,“你来了?是不是?”
“是……好像……”我点头,猛然想想不对,又摇头,“不,我没去。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唐小冬寝室里,她说我睡着了,然后她看到你回来!我没有去!”
“可是你记得,你记得那场战斗,记得韩云鬼和玛丽苏的颜色,他们战斗到最后,你看过。”萧薰儿强调。
我有些莫名烦躁。
我只是想知道玛丽苏的结局,为什么萧薰儿一直在纠结我有没有去看?我连玛丽苏的结局都不知道我当然没去看了!一直要我想想想,想了半天想得我头疼。
“我真的想不起来!我就记得颜色,你们飞来飞去的,天上有影子,我的手很疼。”我使劲追忆那天的细节,却连那些模模糊糊的碎片都抓不到,“玛丽苏到底死了没有?你们到底打没打败她?我今天问每个人,不是不知道玛丽苏是什么,就是说我发烧了。”
萧薰儿眼神深邃地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回到那个问题上,继续问我,“那时候,你在那里对不对?”
我摇头,“我不知道,唐小冬说我没有去,她说我一直在睡觉,她看到你回来了才叫我起床,结果你已经累得睡着了,我那个时候就想问你,但是怕你太累所以没去吵你。”我按着脑袋使劲去想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不对,“冬儿不会跟我开玩笑,她说我睡着了,她又不喜欢玛丽苏,干嘛跟我开这种玩笑?”我突然灵光一闪,“小姨,你一直在问我有没有去观战,那你是不是看到我了?”
萧薰儿看着我,歪斜着眼睛,上下打量。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我自己。
萧薰儿放弃了追索,叹了口气,“我确实看到了一个人,但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你。”
我连忙追问,“什么人?你说她是我,是和我长得一样吗?还是和我穿一样的衣服?还是真的是我?难道是我梦游跑到那里去了?”
萧薰儿摇头,“我看不清。那是个看不清的人,他就站在树后面。玛丽苏死了以后,我才察觉到有个人站在那里,我回头看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轮廓。他在笑。这很奇怪,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可我知道他在笑。”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和鬼故事一样。”
萧薰儿说,“我以为是我看错了,所以我今天早上找到韩云鬼问。他说,他也看到了,他说有点像你。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来,可你说你在睡觉。”
“韩云鬼?”我纳闷,“他说是我?他怎么说的?”
萧薰儿一字一字地说,“韩云鬼的原话是,那是一个很像萧红的人,但不是她。”
我满脑子问号,“什么叫像我又不是我?难道我还有个双胞胎我娘没跟我说?再说了我这种奇葩,谁像我肯定混的比我还惨。咦?”我突然想起来了韩云鬼跟我说的那句话。
萧薰儿忙问,“你想起什么了?”
我老实回答,“今天早上我去找韩云鬼的时候,他也这么问我。他问在那里的不是我吗,我当时莫名其妙。原来他说的是这个。”
萧薰儿也皱起了眉头,“他是什么意思?”但她似乎也没有头绪,于是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罢了。玛丽苏已经消失了,你不用再担心。我去吃饭,你随意吧。”然后离开。
我看着萧薰儿离去,回想刚才她透漏给我的信息。
玛丽苏的确是死了,可是我有没有去观战?如果我去了,为什么我的手上没有抠过树的痕迹?我记得我抠树抠得手超级痛。如果我没去,为什么韩云鬼和萧薰儿都说看到一个人,韩云鬼还说那个人像我?
怪哉怪哉。
难道是,魏征梦斩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