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用手去捂脸,依旧坦然正视萧薰儿,“今天你气头上,我不和你吵。你了解我,一定会想明白,如果你不去想,我更不用解释。还有,你打听一下就知道她是什么人,再考虑要不要信她。”然后我转向邹曼曼,“至于你,你好自为之。”
然后我就转身要走,萧薰儿一声喝令“站住”,然后拉住我的手,我费力也没挣开。我转过身抓住她的手腕往下扯,萧薰儿又用另一只手抓我,我们两个扯成一团。
这时候邹曼曼抢先一步,跑到门口准备逃出去,忽然“咣”的一声巨响,寝室门被一脚踢开,天外传来一个爽朗的清脆女声,“薰儿你在……啊!”
被踹开的门“咚”的一声,迎面打在邹曼曼脸上,紧接着弹回去,又是一声闷响。邹曼曼“嗷”地喊了一嗓子,倒在地上,那个天外来客被门给当头一罩,于是喊到一半的话也给罩了回去,压成了惨叫。
邹曼曼倒地的时候伸手乱抓,抓住我放在床尾的椅子,椅子上挂着衣服,被她抓住,连人带椅子咣啷倒地,衣服散落一堆。
我和萧薰儿都被这一连串的动作声音震得目瞪口呆。
外面来的那个人捂住鼻子,扶着门槛进来,对着地上的邹曼曼就来了一脚,“你谁啊,站门口干什么!哎哟疼死我了。”
我这才拿眼细看来人,那是个漂亮如妖的妹子,可是形式做派一副男人豪爽的风格,大大咧咧的。
萧薰儿也吃惊,“琥珀学姐,你怎么来了?”
大妹子还是捂着鼻子,“我来看看你,你们这怎么回事?”
邹曼曼根本不敢抱怨,爬起来就往外跑。我趁着萧薰儿发呆,也抽身溜了,一路冲出寝室,跑的比邹曼曼还快。
我虽然照不到镜子,但我这时候我脸可算是够好看的。因为白毛死小孩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笑岔了气。
白毛死小孩笑得肚子疼,半天才缓过来,“大包子,哈哈哈。”
我郁闷地坐在烟丝堆上,照老规矩给了她一支烟,“你还笑,我快烦死了。萧薰儿跟我彻底翻了。我本无愧对苍天,无奈绿茶是真婊。被坑到死。”
白毛死小孩美滋滋地抽烟,眼睛微闭,“不急,早晚翻脸。绿茶是什么?”
“一个贱人,不想提。”想到邹曼曼我就一肚子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被她搞得头昏脑涨,还让我忽略了很多细节,这才中了招。
她请我吃饭那天,萧薰儿正好在里大厅吃饭。她借口方便,让我帮她结账,是为了给萧薰儿看“我请她吃饭”。她黏了我几天,摸清楚我的行踪,又不知道从哪了解了萧炎,以“我的朋友”的身份接近萧薰儿,甚至从对话里套出萧薰儿对我有怀疑,大肆编排。
按照她的话,她很可能借题发挥了萧薰儿的怀疑,声称我有事背着她,又胡诌我喜欢萧炎。萧薰儿把所有的点连在一起,我百口莫辩。
刚才吵的时候,邹曼曼还摆出一副绿茶婊的样子,给萧薰儿火上浇油,在那环境下简直要我的命。
我相信,萧薰儿是聪明人,只不过关心则乱。风波平息之后,这么一场乱七八糟的局她自然会想明白。只不过,背后设局的人是谁,又为什么要设这么一个局?被牵涉到的只有我和萧薰儿两个人,目的很明显,就是分裂我和萧薰儿。如果说是冲着萧薰儿去,除非我们俩在一起,萧薰儿受益更大,但这显然不可能。如果是冲着我来,我又有什么价值,能让人肯下如此血本来对付呢?要知道,当初白山带着一帮子人说打我就打了,要不是萧薰儿是我小姨他才不会……
等等,有人对我下手,先支开萧薰儿,目标不一定是我啊!也许是只和我有联系,和萧薰儿没有联系的人啊!唐小冬?源东君?难道是那个西域美人汝兰陵?不不不,这么傲气的人,才不屑用这种低三下四的手段。那又会是谁呢?
看我不说,白毛死小孩也没追问,继续抽烟,“拉倒。”
我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都丢开,一件一件整理思路。即使我对那绿茶婊一肚子抱怨,也别吐槽给她听,万一她被我叨叨烦了赶我走,那我可就亏大了。我想着想着,忽然回想起了云梦巧,正好白毛死小孩也说过和神有关的事情,于是我把云梦巧的故事从头到尾对白毛死小孩说了,想听听她有什么见解。
白毛死小孩听完,手里的烟烧掉了一大半,她竟然没发现,反而喃喃念道,“真言者。”
“什么,什么真言者?”我怕自己听错了。
白毛死小孩又沉默。
“还请,前辈示下?”我一拱手表示虚心求教。
“前辈?”白毛死小孩将烟灰弹落在地上,“我,叫叶岚,你直接喊。”
这是她第一次告诉我有关她自身的东西。叶岚,这么文艺的名字,和这个话都说不全的老神经病完全搭不上边啊。难道是因为在这里被关久了所以才神神叨叨的?比起这个名字,白毛死小孩是个更好的称呼。
不过我不敢保证当面这么喊她我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本来,不想说,但你,不一般。”白毛死小孩恢复了一贯的慵懒,手指勾了勾,“烟。”
我连忙递了一根上去。看这架势,她终于有点松口了。她这场拉锯战我打了两个月,可不比云梦巧轻松。
白毛死小孩深吸了一口烟,“这些事,我以为,不到时候。但你……”她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知道,神选的人,是什么?”
我摇头。
“神选的人,‘天佑者’,上天庇佑,所求必现。天佑以外,还有,‘真言者’,直言神意。”叶岚缓缓道来,她的声音比往日沉重了好些,听上去真像个上了岁数的老人。“还有……还有其他人,神赋使命,终生效力。没有使命,称‘观生’。”
“那么,您也是背负神的使命的人?”我想都不想就问。她能了解这么多,肯定不会是什么“观生”,怎么着也得是个“者”吧?
白毛死小孩看着手中的烟,“是。”
我看着她低头沉思的样子。
烟头的微光一明一暗,照亮她苍白孱弱的脸。烟丝堆承载了她的躯体,也承载了她山一般的孤独。外面已经入夜,不算亮的月光勾出她腿脚的轮廓,大半个身子藏在黑暗中。那是个鬼魂一样的影子,从阴影里看人。幽微的火光像围绕着她的萤火虫,那一刹那间,我觉得躺在那里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座坟。
“我,不甘心,恨,恨神。可是,最后,还是,变成这样。”白毛死小孩说这话的时候是苦笑的,“圣女,她懂。她,也很可怜,但她,笑。一直笑。”白毛死小孩狠狠吸了一口烟,“她一点不怕,一点不怕的,笑。哪怕刀,在脖子上。”
我忽然觉得背上一阵凉,“你杀了她?”
“没有。”白毛死小孩看着地面,眼睛里一点光都没有,“我,不敢。我……圣女说,躲不了,命运,躲不了。如果,如果我早点……可是,晚了,被选中后……就晚了。”
我不解,“晚了?什么晚了?”
白毛死小孩的双眼很深邃,里面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当她说到命运的时候,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像乍起的雷电在黑云里翻滚,“没被选择,还有机会,逃跑。被选中,就,逃不掉了。逃不掉了。”
然后她叹了口气,“你,如果还有机会……逃吧。不要被选中,不好。不好。”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什么逃?怎么逃?逃什么?不要被神选中?为什么不要被神选中?”
白毛死小孩缓缓吸了最后一口烟,仰天吐雾,把烟头摁在地上,忽然一笑,“算啦,你该死,我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