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和唐小冬在湖边练习。没有人再对我出手，没有人再来打扰我和唐小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片湖，还有我们两个人。

我一边吹着笛子，一边把我认识的人都回忆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出神秘人的线索。我放不下这件事，吃饭睡觉的时候都在想着，我想把那个神秘的幕后人揪出来，却怎么也想不通。

我思索了很久才想明白，神秘人至少有两个。第一个是雇用邹曼曼的神人A。神人A了解我的一切，雇用邹曼曼首先离间我和萧薰儿，然后吓疯了云梦巧，把唐小冬吓得差点精神失常，甚至毁了源东君和汝兰陵。它太了解我了，了解得让我害怕。它迫害别人的手段让我无法原谅，可我偏偏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二个是藏在幕后的秘人B。秘人B来自唐家。由于唐家和魂殿几十年前的旧怨，唐家人害怕被发现。于是它果断对有所怀疑汝兰陵下手，源东君和汝兰陵双双死亡，正合它意。现在它的目标好像是萧薰儿，于是想从我这里打开缺口。

开始我以为A和B是一个人，却发现了几个点说不通，这才大胆假设。这两个人不一样，A的目标是我，它不直接伤害我，并且在邹曼曼死了之后就收手，我也搞不清楚它的动机；B的目的很明显是杀人，只不过正巧能够利用我。

不把我放眼里的人就不会对我动手，有可能对我出手的那几个人也没有对我下手的理由。唯一值得怀疑的是慕海和狐媚儿。不过他俩的目标一直是韩云鬼和萧薰儿，又都不姓唐，不会是秘人B；要说是神人A，他们俩也没有这么高的水准。

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无法看到未来的迷茫感让我很烦躁，这种烦躁被我带进了乐声里，我自己没有察觉，唐小冬却听得很明显。

她拉住我的手说，“萧红，这一次的演出我真的很看重，你不能这样心不在焉地练习。”

我不知道思考到哪里，被她打断，越发烦恼，就迁怒在她身上，“哎呀我刚才想到哪，被你打断了。我在考虑很重要的事情，关乎我性命的大事。”

唐小冬放开了我，“萧红，这场演出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如果你不能够完全投入，那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什么话，我说了要帮你就一定会帮你。”我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理起头绪，于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暂时先搁置，重新拿起笛子，“好啦好啦我们练习，我这次认真点行了吧。”

唐小冬很无奈的样子，她按住我的手说，“萧红，你要明白，虽然舞蹈和音乐都是很情绪的，可是我的舞不一样，里面不能有情绪，一点都不能有。你的乐声也要把杂念都抛开，不可以把感情带进音乐里来，否则一定会失败的。”

这一点上我倒是有所感受。唐小冬的舞蹈是不带感情的，超越了个人的情感，才有这样平和的舞蹈。可是舞蹈不就是情感的表达吗，为什么她偏偏要努力地抛却情感呢？

我正要张口问，又觉得哪里不对。我为什么因为她劝我专心而生气？明明是我无端端把火撒到她的身上。我找不出神秘人，这不是唐小冬的错。我如果因为无法集中而拖累唐小冬，我有什么资格埋怨她的指责呢？

我不可以不用心。这样心不在焉的练习，是对她的辜负。她真的很认真地在准备这次表演。

“抱歉冬儿，这次我会认真的。我们重新来。”我拿起笛子，向着唐小冬点头。

唐小冬的神色略微放松了一些。我这才注意到，她整个人都是绷着的，非常紧张，有时候手不自觉地就会发抖。

被她的情绪感染，我也不安起来，好像是我乱撒无名火惹得她不高兴了。

我握住她的手，“冬儿你怎么了？刚才是我不好，我一直在想事情才心不在焉，你别生气。”

唐小冬连连摇头，“不，不是的，我不是生气。我只是有点害怕……我担心……我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可是就是很怕。”

“别怕别怕，我们在一起，不会有事的。”我握着她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唐小冬用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容回应我。

就像很多滥情小说里写的，我知道最终会是这个结局，但我没想到这个结局来得这么快，快到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流泪，没有颜色的回忆潮水般扑面而来呼啸而去，天地都被清刷一空，留我一个人。

韩云鬼要去内院了。

唐小冬给我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点也不难过。是真的不伤心，还是太迟钝没有感觉到伤心，我不知道。

唐小冬也不再提了，重新整理情绪投入排练。

她就是这样好。我不说她也知道我难过，可是只要我不开口，她就不出声。已经知道这是我最深的伤疤，她很知趣地避开不来揭。就像当年萧鼎萧厉回到萧家看萧炎，不问萧炎的斗气倒退，只说长结实了。

既然人生已经这么艰难，就不要再提伤心事。怎么说都难过，不如不说。

唐小冬说，韩云鬼用那么暴力的方式战胜李少峰以后，连续三场没有人敢应战，对手都直接认输。

唐小冬说，有几场比赛她去看了。主持宣布开始，一道黑光流过，对手直接被刀背甩出擂台，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砸在地上。每场都一样，不同的只是对手。

唐小冬说，韩云鬼似乎有点不太想比赛的意思，直接以最快速的方式结束战斗，与其说是想获胜，不如说是不想打。

我想，也许他是懒得装了。以前无论是什么时候，他总要刻意收敛实力，对外永远说自己是大斗师。现在已经快要结束了，比赛一完他就要去内院，和这些人永远再见，他懒得多花心思去打理，反正他一直不善于搞人际关系。

我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永远不可能进那个叫内院的地方，那是个与我没有联系的世界，老天爷没有发给我内院的通行证。一旦韩云鬼离开外院，就代表我和他永别。

其实也没有永别一说，永别至少是要用在两个认识的人身上。两个人认识了，分别的时候说再见，最后真的再也不见，那才叫永别。而我们根本未曾相识过，谈不上离别。

对我来说，他的离去意味着我这辈子的第一次暗恋结束。对他来说，他要离开了，去一个更远的地方发展，然后把这里的一切当做……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他留恋的，他也不会留恋什么。

唐小冬还说，韩云鬼在排名中得的是第一。所有对手，无论多强，在他的刀锋下都是惨败。好像那柄刀被下达了“必须斩断”的命令，无论什么东西撞上刀口都是断成两截的下场。

即使没有亲眼见到，我也能想象得出，那一刻的韩云鬼如同魔神降临，手中的刀一往无前地斩下，黑色火焰被极速拉成细长的墨线，仿佛有人用它书写时间流逝。

那一刻的韩云鬼肯定帅爆了，连观众都会感到近乎窒息的强大压迫，可就是没法把目光从那个凌厉的黑色身影上挪开。

那个时候的他是众人眼中唯一的焦点，纵然不闪亮，也好似带着漫天星辰。台下是无数双仰望星空的瞳孔。

现在那个只手摘星的男孩要走啦，仰望星空的人也会渐渐散去。我在人群中静静等待，等下一个摘星的男孩过来。别人眼中的摘星男孩马上就会来了，就是那个流行经天一样的小少爷萧炎，他会接替韩云鬼扮演摘星男孩的角色，披挂着漫天星辰出场。可他不是我眼里的摘星人。

也许我对韩云鬼只是喜欢，只用了一秒钟就喜欢上的喜欢。之后呢？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

一个情渣曾经如是评价自己的感情观，“昨天的我喜欢妹子A，今天的我喜欢上妹子B，明天的我对妹子C有意思。每一天的我都是新生的，每一次爱我都全身心的投入，可我没办法阻止自己不断死去。”

第一次听这段话真让我气得笑出声来，真不愧是情渣，感情观也是渣。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必然会淡了当初那份炽热如火的真情，即使时隔多年那个人依然存在你记忆里，你也已经忘记当初是怎样热烈地爱他了。东京爱情故事里爱完治爱得死去活来的莉香也选择了离开，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拥有新的感情，慢慢治好在完治那里受的伤。她会永远记得曾经爱过一个叫完治的人，可她会渐渐想不起来当初为何那般执着地爱。

所有与最终结局无关的感情都会渐渐淡忘，只不过淡忘需要的时间长短不一，有的人用一天，有的人用一年，有的人用一生。终有一天我也会忘掉曾经这样喜欢过的韩云鬼，让这段和最终结局无关的记忆成为过去，并亲手埋葬。没有舍得与否，这是必然的。

终有一天我也会忘记他。需要多久？我不知道。

我就这样淡淡地吹着笛子，吹到审判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萧薰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突然从天而降，看到我的第一刻就冲上来要抓我。

“原来你在这里！两个月没见你人！害我找半天！”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她恨不能掐死我，然后二话不说地抓起我拖着就往外飞跑。

我和唐小冬都被吓了一跳。我想问怎么回事，萧薰儿头也不回，一边跑一边说，“马上韩云鬼就要去内院！再不说清楚没时间了！”

“什么什么说清楚？等等让我喘口气！”她跑得飞快，才冲出去没几步我连气都喘不上了，可我连什么情况都没搞明白。

“先别管！快！快！再不去来不及了！”

这是要拉我去送韩云鬼吗？能不能等会让我做下心理准备啊！见鬼我没说我要去送他啊！我是喜欢他可他不都跟你表白了吗！萧薰儿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再拽着我跑啊啊啊！真的要死了！

“快，快……”萧薰儿一边自言自语一样念叨一边往里跑，不停地在念这一个字，像老僧念经，可语气那么急促。什么也不管了，只要快，快，快，必须快！

我被她带着狂奔，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耳边都是那鬼魅一样的催促声，“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