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说修炼要闭关很久,必须提前为我安排好。
他给了我一个训练提案,关于在他修炼期间,我需要做的事情。
我要以安国公麾下死士的名义在角斗场出战,替他光明正大地清除掉成国公在角斗场培养的死士。
这些斗士和那天所见的修罗不可一概而论,是真正经历过搏杀的家伙,并且每一个都将会是以全盛的姿态来迎接我。
安国公还对我提出了一个额外的要求。
他会封住我的视力,在整个训练期间,我将无法用眼睛去看,只能用其他的感官来替代和捕捉外界的一切信息,包括致命的危机。
并且,他不会提供除了斗气修炼以外的任何帮助,能否活下来,只能靠我自己。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给我出这么难的课题,但我知道这是非常难得的机遇,如果错过,那么损失将无法用任何事物来衡量。
我接受了这个提案。
安国公封住我的视力,用的是一种非常特殊的能力。他给我施加了一个像封印的东西,在那之后,我明明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还在,可以正常工作,但我无法接受到它传来的任何讯息。这和我之前失明的感觉完全不同,眼前既不是一片漆黑也不是一片白,而是清晰地感觉到我和面前的世界之间被什么东西隔断了,它依然在,只是不会在我的大脑里呈现。
我问他,如果这种斗技可以随意对敌人使用,岂不是对方只能任你宰割?安国公回答我,这种能力并不是斗技,施展起来需要做足前期准备,并且被施术者必须配合,不可能用于战场。
好在安国公还算有良心,没有一封住我的视力就把我赶去角斗,先让我加紧修炼,提高斗气等级。
他和焱仙磨合了几天,让我在旁边感受。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到,当一个斗尊巅峰,和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等级的怪物之间,全力释放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压迫感。
在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每一分空气都充斥着庞大的能量。根本不需要我刻意去吸收,只需要维持正常的呼吸,这些逸散的斗气都会源源不断地灌入我的身体里,催动着我的等级飞速提升。
而因为这里的能量过于充裕,我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呼吸,就好像一个人掉进了深海里,整个身体都被海水的深压压迫着,每一次呼吸都要竭尽全力,才能勉强吸进来一点点空气。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斗气属性的缘故,还是因为焱仙的火焰,这里的空间灼热异常,每一次吸收进来的斗气都会因为过热而在我的身体里爆开,炸得我经脉生疼。如果不是焱仙一直护着我的经脉,并且过滤掉了大部分杂质,我那脆弱的经脉恐怕早就报废了。
但是这种填鸭式的斗气灌注非常有效,只是在这里呆了几天,当我勉强能够适应这里的压力时,我的斗气等级已经飙升到了至少斗灵的水准。
这是我根本不敢想象的升级速度,我甚至想着这么快的升级速度,怕不是要留下一堆后遗症。但焱仙让我放心吸收,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考虑。
晋升斗灵以后,我也说不清自己的等级,只感觉到自己的斗气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像是身体里装了一个滤网一样,把过去吸收的那些并不纯粹的斗气全部细细地滤过一遍,只留下最纯净最精华的部分。
修炼进行到第十天的时候,安国公和焱仙开始了正式的斗气淬炼。
焱仙释放出了庞大的本源之火,那种火焰的热度,与其说是在我面前摆了一个熔炉,不如说在我面前升起了一颗太阳,带来的高温几乎要将我的□□直接蒸发成空气。
安国公也全力释放出自己的斗气,让原本就要把我活活烫熟的空间更加令人窒息,他的斗气之浩瀚,简直像无边无垠的大海。而焱仙要做的,就是把这一整片大海凝练凝练再凝练,凝练成一枚精纯至极的斗气核心。
这无限凝聚的过程每一天都在重复,我已经没办法在这个空间里面支撑太久了。每次只能待上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必须要离开这里,到外面去透气,一喘就是半天。
斗气淬炼持续了一个多月,安国公让我在修炼之余多在国公府里转转,适应视觉剥夺。当我已经可以熟练地结合听觉嗅觉触觉以及记忆,在国公府里打转而不迷路以后,他才开始安排角斗场的事情。
斗气淬炼结束以后,安国公正式开始闭关,准备冲击瓶颈,焱仙则回到了我身边,继续躲在审判里,被我带在身上。
安国公的一名亲信给了我一个名单。那是我将要面对的敌人,全部来自成国公在角斗场培养的势力。
我得说,这份名单里面的内容详细到可怕,不仅有姓甚名谁什么等级掌握什么斗技这种信息,甚至包括这个人的战斗习惯,以及历次取胜的细节,对手的类型,以及这个人在应对这些类型的敌人时的表现。
安国公之前说他没有在角斗场耕耘绝对是骗我的。这么详细的名单,不在角斗场安插百十来号人天天盯着,绝对看不出这么多细节。
我按照安国公的指示,重新装扮了一番,越发打扮得像个男性,又用一条黑色的蒙眼布遮住了眼睛,如此一来,外人完全看不出来我是之前那个在角斗场杀了修罗的家伙。
就这样,我踏上了陌生的角斗场。
安国公给我安排的亲信姓柳,让我叫他柳叔。这个亲信之前从来没有在他身边出现过,我也不认识,听声音至少有五十岁了。
柳叔为人非常谨慎,话也不多,我几次想问他关于安国公的细节,他都缄口不答。
但是关于角斗场的事,柳叔就讲得事无巨细,不仅包括整个角斗场的设置,还有很多我根本不了解的地下规则。
角斗场,完全是成国公经营的生意,角斗场的场长和主管都是成国公的近亲,从上到下都是他的人。
无度天国和大陆的人口贩子之间有大量的往来,专门从大陆各地拐来无名无姓的少年少女,用以填充每天都在损失的人口。这些少女被送进花楼,少年则送进角斗场。刚刚送进来的人都会接受测试,会判断这个孩子适不适合长期培养。如果有战斗天赋,就送去修炼,培养成为死士或者角斗士,如果天赋一般,就直接被当做斗兽场的野兽一样送上角斗场,供观众老爷们取乐。
而我从这段话里听出了一个未曾透露的信息。只有男人才会被送进角斗场,而我在角斗场的地下监狱醒来的时候身上只有单衣,这说明我进入无度天国的过程并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简单,至少是经过了什么人的手,才会如此。
角斗场分明场和暗场。明场是有着透明规则的比赛场,就像我被迫参战的那场战斗,活着就是赢,死了就是输。这些角斗基本都是穷苦人或者接受训练不久的角斗士们在参加,少数被重点培养的摇钱树也在这里,例如那个修罗。这些明场是角斗场遮掩自身的幌子,好让它看起来稍微公平那么一些。暗场就复杂许多,是其他贵族老爷们挑选人手和幕后博弈的地方,进暗场的角斗士们都是经历过相当次数的死斗活下来的小部分精英。暗场的规则比明场复杂很多,没有人知道场上的死斗会向着什么方向发展,几乎每一场角斗都带着相应的目的。如果一场比赛的结果不符合背后势力们的期望,会发生什么,参加角斗的斗士们会怎么样,没人知道,没人敢问。
我不知道安国公让我介入角斗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就算我在角斗场把成国公的摇钱树全砍了,安国公恐怕也没办法从中间捞到什么好处。但他既然安排我这么做了,我只能尽力先满足他的要求。
首先,我要想见到那些名单上的家伙,必须要进入暗场。暗场的角斗士有一个隐形的名单和排行,这个名单只有角斗场自己拿着,凡是在名单上,就会被角斗场重点关注,并且在某一次参加角斗的时候被安排进暗场。既然进暗场名单的唯一条件是被角斗场重点关注,那么我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先出名。
角斗场的比赛一般根据获胜场次安排对手,但如果和角斗场打通关系,想要选择对手,也可以安排。
柳叔选择了一个曾获胜一场的人作为我的第一战。这个人是某个小官员投资的新晋斗士,斗师水平,掌握的斗技数量有两个,最惯用的是劈山掌,一种基础的掌法,另一个无影步前两个月才刚刚学习,并不扎实。战斗机巧并不熟练,前面几次胜利有侥幸在内,如遇突发情况,会失去冷静,胡乱释放斗技。
我跟着柳叔徒步走向角斗场。不坐车而是走路,没有特别的缘由,只是让我记住从角斗场到国公府的路。
到了角斗场,没有人接应,没有人安排,柳叔默默地带着我往远离人声的地方走,下楼梯,进了一间僻静的地下小屋。
对手并不是什么重量级人物,我同样也是以无名斗士的身份出战,这场角斗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连像样的解说和观众都没有。我们被安排在地下室,像是地下拳击比赛那样的闭塞空间,周围只有几个看热闹的人。
我站在陌生的赛台上,听着周围人呼吸的声音,来判断此刻场下有多少人。并不多,只有五个,还有一个不等开始就直接离开了。
站在对面的是个年轻人,呼吸很乱,似乎很紧张。我也一样。
旁边的裁判兼主持也很紧张,像是忘记了呼吸一样,总是憋气很久后突然想起来要吸气。
“本场,风止,对,红……预备,三,二……”
风止是对面那个年轻人的名字,红是安国公给我安排的名字。
“一,开始!”
裁判宣布完开始,转身就退到场外。
风止摆开架势,斗气涌动,但没有立刻进攻。尽管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大概是在提防和打量。
我并不打算对他下死手,但也不打算多留情。锁定,握拳蓄力,提气轻身,逼近,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劈……”他在慌乱之中喊出了斗技的名字,但是刚刚出来第一个字,剩下的就被我揍回了肚子里。
拳头击打□□的感觉清晰地从手上传来,紧接着是风将他送到场外的声音,以及坠地时的闷响。
“额……额?结束了?”半晌后,裁判像是刚刚回过神一样出声。
那个摔在地上的年轻人大约是摔蒙了,也有可能是疼懵了,躺在地上吸气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嗨,没意思。”旁边围观的观众叹着气,带着脚步声走远。
“胜者是,红!”裁判宣布完结果,马上上来赶人,“走吧走吧,从那边出去,哦你看不见……”
我按着记忆里的方向下台阶,走向出口。柳叔在这里等我,看到我出来,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什么都没有说,就带着我回国公府。
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胜利,不是值得令人关注的两个无名小卒,输了赢了,对角斗场来说,对双方来说,都不重要。他没有受重伤,修养两天又可以参加下一场比赛。我还有我的路,后面还有很多场角斗在等我。
可是就这样潦草地开始,清冷地结束,再回想起那天盛大的百人死战,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主持人喊得声嘶力竭的场面,忽然有种隐入尘烟、被人遗忘的离世感。
我跟着柳叔回到国公府,回到湖心岛。柳叔没有跟着我下到地底,而是在岸边就把我交给了引渡人。我回到湖心岛地下,安国公修炼的地方门扉紧闭。门外,审判裁决两把刀胡乱地堆放着,焱仙趴在审判上睡觉,听声音应该睡得很香。
我在他身边坐下,戳了戳他,“喂,醒醒。”
焱仙眼神朦胧地爬起来,“唔嗯?天亮啦?”
我不知道此刻正在闭关的安国公会不会听到我和焱仙的对话,但还是压低了声音。
“焱仙,如果安国公要杀我,你能保我性命吗?”我直截了当地问。
焱仙撇撇嘴,“马麻既然担心生命安全,为什么要答应帮助他突破嘛!”
我故意激他,“这么说,你打不过他?”
焱仙立刻摆出气鼓鼓的模样,“他才不是小仙仙的对手!马麻可不要小看小仙仙!”
我被他的反应逗笑了,“知道了知道了,你是陀舍古帝,怎么会怕他一个斗尊。”
“不是的哦,他这次突破的话,就是半圣了。”焱仙纠正我。
“什么叫半圣?”我愣了,仿佛听到了从未了解过的知识。
“斗尊巅峰和斗圣之间还有一个过渡等级啦。斗尊巅峰突破的话,就可以进阶半圣,半圣再突破,就是斗圣啦。”焱仙不厌其烦地解释。
“还真麻烦。”我不关心这些,随口说了句话。
焱仙也不关心这些,“马麻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能适应吗?”
我点头,“没问题,已经习惯看不到东西了。”
焱仙又问,“斗气等级呢?马麻现在可是斗灵巅峰,有没有觉得变厉害了?”
我摇头,“没什么感觉。我的等级,真的很重要吗?有谁在乎?”
焱仙像是听到了很意外的话,“我以为……马麻你会高兴一点的。”
高兴?高兴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我好像已经遗忘很久了。
我曾经在什么时候,发自内心地开心起来过呢?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