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族少爷离开,留下在场除安国公以外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成国公立刻转身对皇帝说,“陛下,此乃危及存亡之际,请下令诛杀叛贼!”
年轻的皇帝看着安国公的方向,摇头,“成公,你我皆非孙紫英的对手,如今已无破局之法。我不能命你们赴死。”
皇帝身后站着的官员们一听这话,立刻上前,“是啊,国公爷,孙紫英对我等并没有赶尽杀绝之意,不与他为敌,可保性命,仍不失为富家翁。”
这些人分明还站在皇帝身侧,可倒戈得如此迅速,毫无心理负担,还是让我感到惊讶。莫非这些人早已暗中被安国公收买?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听到这帮佞臣的话,成国公立刻怒目而视。皇帝倒是非常平静。
安国公的反应很有意思,他看着一脸平静的皇帝,微微颔首,似有赞赏之意。
成国公没有对这些二臣发难,直接转向安国公,喝道,“你这孙贼,胆敢僭越神器,毁伤国祚,天下容得,我不容得!”这话他吼得义正词严,俨然一位护国忠臣的姿态。
安国公会如何回他?承认自己就是在夺权篡位?还是搬出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又或者是直接袒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大义凛然地指责食利阶级不把外城区的贫民当人?可惜安国公根本不回应他,只看着年轻的小皇帝。
他忽然说起旧事,“陛下荣登大位不久,想来不曾听说过这件小事。”
皇帝不回答有或没有,等着安国公说下去。
安国公不疾不徐,娓娓道来,“说来也有近五十年了。五十年前,无度天国的角斗场里出现了一个天才少年,无父无母,不知来历,偏偏天赋异禀,连战连捷。”
皇帝仍旧听着,颇有礼貌和耐心,而成国公和一些年老的大臣们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似乎已知道了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谁,只是不明白安国公为何提起这个故事。
安国公继续讲,“按常理,这个少年应当被招揽,被培养,成为权贵们饲养的猴子。可惜他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原因无他,不过是他杀死的几个对手中,有某位国公养的猴子。”
他分明姿态是风轻云淡的,可谈及角斗场的事情时,他用“猴子”来称呼角斗士们,是出于鄙夷?还是有别的复杂情绪在内?
“所以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公,不问一二,直接派手下来打杀这个少年。可惜他低估了少年的实力,派了两次,也未能剿除。于是他设了一个圈套,故意引荐少年入皇宫任职,却是要让少年净身除根。他知道少年心性毛躁,不肯受辱,也知道以少年的脾性,必定惹是生非。入宫的那一日,就注定了少年的死刑。果不其然,少年得知真相,立刻发作,大闹一场。区区小子安能与无度天国为敌?他很快被俘,一顿酷刑后,被弃之外城。”
安国公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皇帝见他再不言,开口问,“安公所讲的这个故事,我确实不曾听过。此时提起,有何深意?”
安国公回答,“如今,他已改头换面,站在昔日仇人面前,终于能报五十年前的恩怨。这样一个快意恩仇的故事,不在此刻讲出,就太遗憾了。”
听到这里,我蔡明白过来,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同时我隐约感到,安国公对我百般拉拢,恐怕不单纯是因为焱仙。我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人闯进无度天国,与他在角斗场的遭遇颇有相似之处,恐怕他是有一点昔日的感触在里面。
皇帝也已经明白过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倒是成国公冷笑,“当年你回到无度天国,是当时的安国公收养你,先帝不计你往日罪过,降旨由你来袭国公爵位,却不想你这狼子野心之徒竟然恩将仇报!你有何面目见先帝与昔日安国公?!”
安国公却笑了,“我因何袭爵,阁下忘了?当年义父亲子被送去魂族做质子,我亲至魂族护送他回无度天国。可他回宫面圣后,却突然被魂族追以罪名,先帝自愧无力庇护,义父亲子不得已命丧魂族。为补偿义父,许我承袭国公爵位。不过一桩乌龙案,我偿义父恩情足矣。”
成国公立刻转向诸臣,朗声道,“诸位可看清了!此贼不念君恩,不知悔过,无情无义下下之辈!就算你们甘心位居他之下,他又岂会保你们今日富贵?!”
我必须承认,这两个人的斗法虽说不能称得上精彩,但确实思路明确。安国公只需要假称“复仇”,就能完全合理化今日所为。而成国公不断从道德上抨击他,其目的在于拉拢其他人,让他们站回自己这边。听了成国公的话,群臣很明显出现了动摇。
小皇帝还是十分平静,在一众窃窃私语的老头子里,这个安静沉稳的年轻人显得格外突出。
皇帝看向成国公,“成公,您既意已决,我自当委任于您,千万小心。”
成国公没有恭敬之意,冷笑一声。他又转向我,“‘红’姑娘,你的事,萧某已有耳闻,虽不知你为何相助于此贼,但萧某知道,红姑娘有好生之德,今日之祸必将血流漂杵,姑娘何必徒增杀生之孽,不如置身事外。”
我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个成国公,实力不见得多强,一张嘴是真的厉害。
我没有回他的话,就站在场外看着。
成国公把周围一圈人都安抚过以后,这才转向安国公,一手指他,“你这贼人,还不速速伏诛!”
安国公半点不慌,“那就要看成国公的本事了。”
成国公瞬间浑身紧绷,庞大的斗气波动向外扩散开来,气势远比我想的还要雄浑。在他用斗气张开气场的同时,在他的额头上亮起了一个奇异的纹路。纹路相当复杂,我一时间难以形容,只知道这个纹路亮起时,他的气势甚至不弱于已经是半圣的安国公。
安国公突然对我发话,“萧红姑娘,看到这个印记,有感觉到什么吗?”
我摇头。我确实什么反应都没,也对这个东西没什么印象。
安国公解释说,“这是传承自萧族先人的特殊印记,作为萧族人,萧红姑娘或许也可以学成。”
还没说完,成国公就冷笑着打断了我们,“大可不必。他们已然拿走了古玉,又何必再惦念这小小的萧族印记。”
我回安国公的话,“我的确出身萧家,但已经和萧家没有联系。无需问我的意见。”
安国公再次确认一样看着我,“确定吗?这本是所有萧族子裔都可以平等继承的权利,它的作用你还未亲眼见到。”
我回答,“既然这么有用,安国公还是提防眼前敌人吧。”
话没说完,成国公就大笑,“你还有心思顾虑他人!先担心你自己吧!”紧接着,成国公浑身燃起了深蓝色的火焰,大喝一声“天火三玄变”,火焰立刻透体而出,然后又聚回到他身上。
“这是什么招数?”我下意识发问,却不知道有谁能回答我。
“是海心焰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焱仙慢悠悠开口,“还有天火三玄变,是萧族的萧玄自创的能力,将异火的力量爆发后赋予自身,短时间提升力量的秘法。他能用,也跟萧族印记有关系。”然后他看向我,“马麻你真的不想要吗?”
我还没说话,就感觉到有人在看这边。顺着视线望过去,是面色非常古怪的成国公。他直勾勾盯着焱仙,身上的蓝色火焰也变得有些不稳定。
焱仙像是被吓到了一样,嗖地一下躲到我背后去了,成国公身上的火焰也恢复了正常。
我尚未明白此刻成国公一系列反应是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感觉到了焱仙的威胁。但他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安国公。
我把焱仙从我背后揪下来,对着他的小屁股“啪”地一弹指,疼得他“哎哟”直叫,在半空中手脚乱蹬。
“你就说安国公打不打得赢吧。”
焱仙委屈巴巴地揉屁股,“安国公也有异火啊,未必怕他。”
“是吗?他有什么火?”
“他把九幽金祖火和红莲业火融合,创造出了新的异火,而且这火焰跟他的身体、灵魂融为一体了,用得挺厉害的。”
我倒是没想到安国公居然还有这一手。
“可是,不是说一个人只能有一种异火,如果存在多个异火,就会剧烈冲突甚至死亡吗?”我问。
“嘿嘿。”焱仙忽然打哈哈一样笑起来,显然藏着秘密。
“他有这么多火焰,跟你有关系?”我问。
焱仙马上收起笑容,故作无奈地叹气,“小仙仙当时是上他的当啦,才答应教他的,他可把小仙仙害苦啦。”
就在我和焱仙闲聊的时候,那边成国公已经抢先动手了,显然是想打安国公一个措手不及。他用蓝色火焰包覆全身,又在手上凝出两把火焰双刀,照着安国公就砍过去。
“异火还能这么玩?”我惊呆了。
焱仙回答,“异火会根据主人的使用习惯和体质,模拟出不同的拟态。马麻你之前见过金帝焚天焰吧,那个古族的女孩也是让火焰变成了拟态哦。”
我不太回忆得起萧薰儿战斗时的样子了,也许如焱仙说的那样吧。
“那安国公火焰的拟态是什么样的?”
焱仙让我看安国公。
就见安国公扯下自己的袍子,向着成国公甩过去。分明只是一件轻飘飘的外衣,但成国公极为谨慎,把斗气都凝聚在双刀上,向着飞过来的袍子砍去。双刀划过的地方出现了空间波纹,这一击他是动用了斗尊实力的。那件袍子轻松被他砍成碎片。
而在另一边,脱了外袍的安国公,在那件华贵的月白色贵族长袍下,竟然是一身江湖侠客一样的劲装。
金红色的火焰在他胸口汇聚,又流转向双手,化成一根金光璀璨的长棍,在他手中灵活翻转,明亮耀眼如阳光。他手握长棍,照脸就向着成国公打下来。
成国公忙架起双刀招架。
焱仙飞到我面前,迅速张开一个护盾。下一刻,长棍撞上双刀,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向外炸开,旁边东奔西逃的官员们一个个都被掀飞,连年轻小皇帝也未能幸免。如果不是焱仙替我挡下了大部分冲击力,我也要跟着一起飞出去。
在斗尊和半圣的战斗中,即使有斗灵的实力,都做不到站稳脚跟。
战斗的两人也在爆炸一样的反冲力下退后。安国公立刻就再次发动了攻击,而成国公显然还没能从冲击中缓过来,只能先退后,避开了这当头一棍。等他缓过气,立刻将双刀挥舞成圆,旋转着向安国公切过去。
安国公耍起长棍格挡,剧烈的碰撞又一次向外刮起风暴。就算有焱仙帮忙挡着,我也睁不开眼睛,只能听到耳边剧烈的轰鸣。
好不容易等到风暴停下,就见成国公用刀挑开了安国公的棍子,抓住这一破绽,将全力汇于双刀,用力劈下去。然而在那一刹那,安国公忽然消失了,成国公全力劈开的只是一团金红色的火焰。我四处去找,在一旁的半空中看到了扛着棍子,笑意盈盈的安国公。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用火焰替换了真身,在旁边像看消化一样看成国公在那里白费力。
“这是异火和灵魂融合以后才能做到的。”焱仙一边护着我,一边给我当解说。
被耍了的成国公怀着怒气,将两把刀先后掷出,变成两个旋转的圆弧,向着安国公飞去。安国公把手中长棍舞成风,直接把成国公的双刀弹开。
成国公又控制着双刀在半空中定住,一左一右刀尖指向安国公,围绕着他旋转,然后张开了一个蓝色的网,将安国公罩住。
我感觉这一招与我使用的审判裁决领域非常相似,于是集中注意力仔细观看。
不过这一招显然不能和审判裁决领域相比较,它只是一个异火形成的水牢,将安国公困在其中而已。甚至能否困住,都有些存疑。
安国公四下看了一圈,先是随手抛出一小团火焰。火焰撞上水牢,异火与异火之间立刻发生了剧烈爆炸,但这股爆炸产生的冲击没有向外扩散,而是全部向着安国公自身反弹过去。安国公长棍一扫化去力道,然后称奇,“了不得,你还有这一手。”
成国公冷笑,“知道你的异火厉害,这海焰囚笼就是为你设计的!你的异火越强,反弹的伤害也就越强!”
安国公频频点头,“那要是我不动呢?”
成国公抬起手,“当然是收缩囚笼,将你困死在内,直接绞成灰烬!”说着,囚笼果然开始缩小,向着中心的安国公逼近。
一旦和他自身的火焰相接处,异火碰撞产生的爆炸会全部作用于安国公自身,不死也要脱层皮。安国公要怎么破局?
然而安国公根本没有跟这个囚笼死磕。他一抬手,手上的火焰棍子就消失不见了。
成国公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死?太小看这囚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