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仗不是打给魂族看的，是给其他大小官员们看的。

这个魂族小少爷在家中的地位肯定没有他之前表现得那么低。不然，一整个无度天国的生意居然就让他一个人来谈，甚至还给了他很大的裁量权，这不是一般级别的家族成员能办到的。

安国公又是怎么跟他搭上线的呢？难道是因为小少爷来花楼，而花楼又是安国公的生意？还真有可能。

安国公突破半圣是不是也在他的预料中呢？他对我在这件事的介入程度有多少了解？对我在角斗场的表现有多少了解？对双刀和焱仙呢？

“喂喂，放着我这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也太心不在焉了。”

突然在耳边放大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看向他，“你说什么？”

小少爷不满，“你让小爷我帮你查的人，查到了。说好了，嗯？”他冲我伸手，做了个索要东西的手势。

我把腰间的刀取下来放在桌上，“角斗场赢回来的，送你了。”

小少爷大为不满，“我要这个有什么用！”然后他很无奈地叹气，“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

他自顾自倒了一杯酒，然后拿起一个荷花酥一样的点心把玩，“你要找的那两个人，我都给你找了。”

我等着他说结果。

“男的，死了。女的，也死了。”

我哦了一声。

常乐的死我早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没想到纳兰漱玉居然也死了。她不是逃出去了吗？

小少爷故意逗我，“你猜怎么死的？”

“这么沉重的话题，拿来开玩笑不合适吧？”我故意避开他的调侃。

“所以说你不好玩。那个小子是个倒霉蛋，他跟着女的想上回大陆的船，被偷渡的抓到了，女的扔下他就坐船走了。他被抓了以后，本来偷渡的人跟他认识，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可惜女的早就给他下了毒。”

“下毒？”我瞪大了眼睛。

纳兰漱玉给常乐下了毒？什么时候？

小少爷喝了口酒，“验尸的时候发现的。也不是什么很难得的毒，叫杜兰荷根。这种毒平时没有反应，身体也不能自行解毒，会一直堆积。我估算，他起码三年前就在被下毒了，那天毒发是因为当天又被下了大剂量。我跟着偷渡的人找到他时，已经没救了。”

三年以前就在被下毒。虽然不知道常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纳兰漱玉，但是如果真的是纳兰干的，说明她跟常乐初次见面就已经计算好了要害死这个人。

说到这里，魂族小少爷冷笑，“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他已经害死了那个女人一次，如果告诉我她的下落，他会害死那女人第二次，所以他怎么都不肯交代。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被洗脑得这么离谱的家伙。”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

我知道常乐是个傻子，也知道他被纳兰漱玉搞得五迷三道。可他为什么已经到了死亡这一步，仍然不去指责纳兰漱玉？

他不是个完全纯良的人，当时逃跑的时候多干脆，分明我下一刻就会死在那群偷渡客手里，他连头都不回。

他只是到死都不想伤害他心里那个人罢了。

“常乐我知道了。纳兰漱玉呢？”我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主动换了个话题。

提到纳兰漱玉，小少爷刚才复杂的表情一扫而空，忽然眉飞色舞起来，一派得意洋洋，仿佛干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这个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说给你听都觉得好笑。”小少爷又拿起一个糕点，“那女的不是跑了吗？我打听到她回了大陆，就去大陆拦她。她先装傻不承认自己是谁，后来又勾引我，勾引失败就翻脸，还想给小爷我下毒。乐死我了。”他说着说着笑起来，“后来看她差不多断气，我就把她的灵魂锁着带回去了。你知不知道，她灵魂被我抽出来的时候，那个表情，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有点恐怖，我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一下。

等他笑够了，又倒了一杯酒，一口闷掉，美滋滋地回味，“哎呀我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女人了。你还真是给我送了个好玩具。”

我感觉脊背有点发凉，就又往旁边挪了一点。结果我一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脚，有点尴尬。

他也反应过来，“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我咳嗽了一下掩盖尴尬，“我不喜欢跟变态玩，咱们就这个距离挺好的。”

小少爷又不乐意了，“帮你报仇你还骂我？”

“那不是我的仇。”我反驳。

“怎么不是，没有她你至于差点死在东瀛？连我也没想到，刚刚送你的凝魄，这么快就用掉了。”他把我的反驳驳回来。

看他提起那个救了我的印记，我顺口说，“关于那个，谢谢你。那个救了我一命。”

“那个不是救命的，是救灵魂。”小少爷用手撑着下巴，一脸同情，“凝魄能在你的灵魂被打散的时候，把散落的灵魂强行聚回来。你也是运气不好，那俩老东西下手特别黑。”

“那两个古族人吗？”我勉强回忆起了那天的景象，“我拼了命也没能打过他们，然后掉下了悬崖。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我记得源家的说，我在河边的时候想要自尽，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正常，刚刚救回来的破碎灵魂感知混乱，没有人在旁边照顾的话，十个有九个会因为看到受不了的东西自杀。”小少爷歪着脑袋解释道，看得出来他也不是很乐意提这段故事，“那时候我刚刚赶过来处理那两个古族人，来不及去救你，不然不会扔你一个人在那。”

“是你拦住了那两个古族人？谢谢你。”我说。

“谢什么谢，你我之间的关系，不用说客套话。”他一边说就一边过来勾肩搭背。

“什么关系？”我故意问。

“坦诚相待的关系啊。”他说。还像怕我不明白一样，故意指了指我的胸口。

我很想翻他白眼，但是种子是我自己种的，这难吃的黄莲也只能自己吞下去。

“那两个古族的人，你认识吗？”我试着岔开话题。

他不在意地说，“认识，以前遇到过，差点要了小爷的命。不过没事，仇已经报了。”

“他们的等级不低，你是怎么打过他们的？”

“谁说只有我，还有我哥。”他一挑眉。

“你加上你哥应该也不够吧？”我说，“我感觉他们至少也有斗宗的实力……”

小少爷忽然乐了，“哈？斗宗而已。你以为小爷我是什么等级？”

我摇头。

可能是魂族修炼的功法特殊的缘故，我感觉不到他的斗气波动，所以没办法判断他的实力强弱。

但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有点郁闷地叹了口气，“虽然不能和我哥那个圣魂天命比，我怎么说也是四星斗皇，区区俩斗宗，小意思。”

斗皇？

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少爷居然是斗皇？

我被安国公猛灌那么多斗气也才到斗灵！

而且他这个斗皇还不一般，能直接跟古族的两个斗宗正面硬刚，甚至反杀对手。实在超乎我意料。

“怎么样，是不是对小爷我又多了点崇拜？”他故意对我挤眉弄眼，“跟着小爷我，以后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哦，那先谢谢了。”我机械式回复。

“唉我说你这人是真没意思。”小少爷把“对你很不满”这几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行啦小少爷，我跟你一辈子搭不上边的关系，就别老抓着我不放了。帮忙调查纳兰漱玉和常乐的事，我很感谢。欠你好大一个人情，虽然我帮不上你的忙，但是以后要是用得着我，我会答应的。”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说什么？”

“我说以后用得着我，我会答应帮忙。”我带着警惕地看着他。

他不会下一句就要我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吧？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在思考我这句话的价值，“行啊，我可用得着你了。”然后他神神秘秘地凑近，“你能帮我一个大忙，别人都不行。”

“干什么？”我直往后退。他靠近多少我退后多少。

“先不说这个。”他坐回去，又倒了杯酒，“小爷我现在，可是在为了某件大事辛苦呢。”

“要我帮忙的？”我问。

他的语气忽然阴沉下来，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面色狰狞，牙根紧咬，磨牙吮血一般，“说过的吧？我要夺走他所有的东西，让他失去一切，名利，声望。要让家族的人看到我，让他们知道忽视我的后果。”

哦，搞了半天是想夺嫡。

他扭头看我，“你那是什么表情！我难得说句心里话！”

我赶紧咳嗽两声装装样子。

“所以说你这个人真不解风情。”他非常不满地抱怨，但马上又转了口风，“我都说这么多了，你也讲讲，这段时间上哪玩了？”

我举手投降，“不要问我，我不想说谎话，但也不能说真话。”

他眯起眼睛笑，“别这么一本正经嘛，闲聊。”

“你怎么不直接把我的灵魂掏出来看？或者用你们魂族那个什么……凝视？”

没想到他很干脆地承认，“我倒是想看，你不让，有什么办法？”

“魂族少爷想做什么，还轮得到我同意不同意？”我故意阴阳怪气。

他恍然大悟般反应过来，“也是。”

然后一把按住我的肩，把我往后按倒在地上。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瞬间脑袋一片空白，连要张口叫出声都忘了。

“你你你，你干嘛！”半天我才让打结的舌头勉强撸直。

“做点快乐的事情嘛。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就当报恩了。”他把两手撑在我脸的两侧，一双凤眼上挑，勾魂摄魄。

我必须承认，这个魂族小少爷确实好看，长相阴柔秀美，是传统儒雅美男子的外形，性格又放浪洒脱，不拘小节，很难让人对他生出防备心。

大概是看我没反抗，他得寸进尺，直接上手摸我的脸，一边压低声音，“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累了的时候，就要学会放松一下？总是崩得这么紧，我都担心你这根脆弱的弦会不小心断掉。”

我抿紧了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愈发逼近，凤眼微微眯起，暗红色的光芒在那对黑色眼眸里闪烁，“如果剥掉你故作坚强的外壳，能看到一个什么样的灵魂呢？我真的，对你充满了好奇。你也很想知道，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吧？怎么样？把身体……和灵魂，交给我？”

我没有回答。

半晌后他忽然放开了我，自顾自坐起来喝酒去了，“没意思。”

我还没刚才的思考中脱离出来。我犹豫了很久，如果他真的动手，是戳他的眼睛让他前途无亮，还是踹他的下身让他鸡飞蛋打。只不过考虑到实力差距，我没找好机会，不敢妄动。

但是他抽手得这么迅速，让我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个心思，纯粹是在逗我玩。

“你耍我能注意一下方式方法吗？”我一边爬起来一边说。

“我可是很认真的。”他一翻白眼，顾自闷了口酒，“没想到你绷这么紧，一点都不放松。我不喜欢上手一个不配合的女人。”

我无言可对。

如果在这里的是王婉然，她会怎么做？她不会介意用身体取悦男性，大概会很合这个魂族小少爷的心意。

我永远也学不会像她那样对男人应付自如，如此顺利地谋求自己的利益。我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指使奴役别人，凌驾于别人头顶。我本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可我也没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资格。

说到底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守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思考着出卖什么给这个世界才能换回期望的回报，又总是舍不得这舍不得那。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

小少爷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叹气声，忽然说，“趁着天还没亮，出去逛逛？”

我摇头，“不要，我熬夜会不舒服，我想休息。”

小少爷也没有失望的意思，“那就在这里睡会。明天早上我会叫你。”

我有点纳罕地看着他。我跟你没有好到可以同睡一张床吧？何况还是在这种地方。

“什么眼神啊你，说了不会动你就是不会。还是说你想回孙紫英家？”小少爷反问。

好吧，在这跟在安国公府确实差别不大。

我直接往地上一倒，衣服也没来得及脱，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可能今天确实把我折腾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