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玉催促我赶快离开,说家族里的人马上就来了。
后来我是怎样回到神殿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焱仙带我去了一个无人的空屋,让我在里面休息。
这间房子有一个机关,从影壁背后进去是一个封闭空间,在那里可以隔绝外界的动静。
之后我就到了这个黑色的空间里。怎么进来的也忘了,来这里之前和谁说过什么话也忘了。
来这里是要做什么呢?我也想不起来,只是觉得想躲开,谁也不要见,什么都不要想。
其实并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也没有值得伤心的,我觉得我应该能够接受现实。
但我却像是死了一样,连讨厌自己软弱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从黑暗里探出来一张脸。
来的是焱仙,他说,“到处找不见,果然你在这里。”
他自顾自走到我身边,坐下来,说,“神把黑阎龙拉过去,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没人聊天好无聊,就来找你啦。”
“神叫我看着魂族的动静,担心你重创虚无吞炎会破坏他们的计划,不过看起来他们没怎么受影响。”
“你也是很乱来啊,从来没有一次按神的意思去做,这么自在,真叫我羡慕。”
“好啦,别闷在这里,人会闷坏的。我带你出去玩玩?”
“唉,那我也小小地违背祂一次吧。给你看个东西。”
焱仙把我从地上拉起来,让我坐着,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镜子。
他扒拉一下镜子,镜子里反射出的光在他脸上不断变换,似乎是他在找什么。
他很快找到了,然后把镜子对着面前的黑色虚空照了一下。
周围的黑色迅速被光影填满,重新构筑出了一个奇异的景象。
这是一座混凝土建筑内部,整个空间分割为两个部分。后面部分是一排排长椅连凳的座位,坐满了人。他们形色各异,穿着不同的衣服,有t恤短袖,有西装革履,有休闲常服,有端庄礼裙。
前面部分则是审判庭,坐在最高位上的的人面前摆着三角立牌,上面写着“审判长”,旁边二人则是审判员。正中间一个被半圆形木栏杆围起来的基座。左右两方是原告席、被告席。
原告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很面熟,我却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被告席上坐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我竟认识他。
那是……我曾经的父亲。
我身处这样一个诡异的场景之中,左右环顾,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似乎我只是以观影者的身份在观看一出正在上演的戏剧。
审判长敲响手边的法槌,说,“湖汉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第一庭,依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八十八条之规定,今天依法公开审理省高级人民检察院提起公诉的被告人茗予山被控诉故意杀人罪一案,第三场审理开庭。”
“上次闭庭前,被告律师指出,记录了被告人和其协助者黄永华交谈内容的录音笔还未得到充分调查,未确认其合法性和真实性。检察院提出申请暂时休庭,继续调查,本庭同意。请双方就最后的物证进行发言,如能够证实该证据的合法性和真实性,本案将不再有疑问,本庭将作出判决。”
原告席上的年轻人拿出一摞文件和一个用透明塑封袋包装起来的录音笔,刚要说话,被告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不用了,我承认这个录音是真的。”
被告人茗予山站在席位上,非常坦然自得,完全没有身为嫌疑人该有的紧张和惶恐。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时,他继续说,“录音的事情黄老板也知道,他还想从我这里偷走录音笔,但是没得逞。这东西本来放在我的保险柜里,后来被小检察官作为证据扣押了。”
审判长看向年轻的检察官,检察官脸上还带着有点不知所措的茫然,但他职业素养并不差,非常理性地回答,“被告所说,与检察院调查结果一致。1月7日,在对茗予山的家里进行搜查时,将其卧室内保险柜作为证据之一进行扣押,其中有多项纸质文件与一支录音笔。经核查,其他文件与本案无关,暂时交由检察院进行保管。经请示同意,我昨天与黄永华在市监狱会面,黄永华本人承认录音内容及录音笔的真实性,有本人签名笔录为证。”
审判长听完以后,说,“根据双方发言,控辩两方均承认该证据的合法性和真实性,检查通过,本庭予以采纳。”然后他从手边的几份纸质文件里找了一下,拿出了另外一张,开始宣读,“根据前期法庭调查、法庭辩论结果,案由清晰,控辩双方均表示无异议,本庭不再进行法庭调查和法庭辩论。下面由公诉人出示《认罪认罚具结书》。”
坐在控方的年轻人站了起来,拿出了一份文书。
“请法警将公诉人刚刚出示的《认罪认罚具结书》交由被告人辨认,辩护律师可以从旁协助。”
法警走到控方面前,接过文书,又来到被告席前,将文书交给他。
茗予山低头看了一眼,轻蔑地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接过那张纸。辩护律师走到他身边,接过文书仔细阅读。
律师看完以后,低头跟茗予山说了几句话,茗予山没有回话。
审判长提示,“请被告人确认文件内容,如无误,在结尾处按要求签字。”
茗予山拿起手边的笔,随意地写了几个字。
审判长问,“被告人茗予山,刚刚公诉人出示的《认罪认罚具结书》,其中内容你是否已完全确认了?”
“是。”茗予山回答。
“是否是你真实意思的表示?”
“是。”
“辩护律师已经完全阅读了文书内容,并依法提供了应有的援助。请问被告人茗予山,你是否知晓认罚认罪的法律后果?”
“知道。”
“你是否自愿认罪认罚?”
“是,都是。”茗予山笑了,笑得满不在乎。
审判长继续说,“根据《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九十八条的规定,被告人有作最后陈述的权利,被告人茗予山,请作最后陈述,有什么希望或者请求可以向法庭提出来。”
茗予山看向控方的年轻检察官。
他依旧笑得很轻蔑,完全不像我记忆里那个温和有礼的父亲。
“楚检察长,很荣幸,由你这样年轻有为,又受领导看重的人来负责这场官司。”
“客气了,茗老板。”年轻人绷紧了脸,严肃地回答他。
“我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你……”他拖了个长音,微微皱起眉,压低了声音,“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桩案子?因为宏大这几年好不容易生意做起来了,你想借办好这个案子,挣几分名利?”
年轻人冷着脸,“我要的是把真相公之于众,让无辜的人不再背负罪名。”
“真是血气方刚。”茗予山嘲讽地笑了,“可你不过是在为长风做嫁衣,诶,又或许,你就是在为长风平反呢?你说,你这么年轻就进省高检,还能负责相当多大案,你这么聪明,难道想不明白,年轻人太出风头,其实是置自己于危险?”
年轻人回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茗予山又笑了,“装糊涂,也好。我记得,你跟我女儿是同学,她经常跟我提,说她有个很聪明的同桌。我还想,要是真有这样优秀能干的人,将来让他进公司,做的好呢,就接我的班,正好成全你们小儿女。怎么想到会有今天?你坐在那,跟我成了敌人。”
年轻人面色一沉,“你没有资格再提她,是你亲手把她推进地狱!她本来没有做错任何事!”
“地狱?哈哈哈,你们唯物主义者还信这个?我们这样的人才信,生意做得大了,谁知道藏着什么风险呢?长风为了吃下宏大,你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吗?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如果宏大没有了,茗家就什么都没了。湘琳、音儿一样会是这个结果,甚至更加辛苦。”
年轻人锁着眉头,带着一丝嫌恶,“没有人会像你一样亲手把妻女推出去牺牲,就为了诬陷竞争对手,好铲除他!”
茗予山摇了摇头,“你太年轻了。你知道你毁了什么吗?她们本来作为‘被仇家谋害’的牺牲者,她们的死有绝对的正义,任谁都会同情怜悯。可你这一‘平反’,确实把真相公之于众,却也让她们变成了可笑的笑话。她们从牺牲者,沦落为被亲人谋害的可怜人,别人怎么看她们?所托非人的糊涂妻子,被利用着毒死了母亲的糊涂女儿?哈哈,这就是你的正义?你的正义给了她们第二次死亡。”
年轻人忽然暴怒,冲出控方席位,就要向茗予山扑过去,但被法警死死拦住。
“冷静!楚检!别上他的当!”旁边的控方律师也慌忙起身拦住他。
年轻的检察官咬着牙,双目圆睁,两手紧握,即使被两个人拦着,也恨不能扑上去撕碎面前这个冷血的中年人。
“看看,又急。这就是年轻的表现。”茗予山一边笑一边摇头,“你对我发火没有用了,我已经认罪伏法。可你应该明白,要是没有长风先发起的那次恶意并购,我又怎么会被他逼到如此地步。”他说着,面容也跟着狰狞起来,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不过是资金周转出了一点小问题,他林家禾就到处宣扬唱衰,大举做空,才让宏大一夜之间崩塌……湘琳带着音儿每天吃粥菜度日,那是她们应该过的生活吗?我茗家被他毁到如此,难道设法反击也是错?!你们这些高高在上,坐在这里审判别人的家伙,哪里懂人间的疾苦!好好擦亮眼睛,看看谁才是你该审判的人。”
年轻人怒喝,“住口!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混账!”
茗予山双手一摊,“小检察长,你还太年轻了。你保护不了任何人,不过是朝着她们的坟墓再扎上一刀。没有人会花钱买正义,正义从来一文不值,只是用来利用别人的工具。就像你,以为遵循着正义去审判罪犯,却连自己究竟是在为谁做嫁衣都不知道。你怀抱着结果自我安慰,其实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年轻人又要奋起,被法警和律师死命抱住。
审判长的锤音打断了这场争吵。
“好了,与本庭无关的争吵不要放在这里。”
年轻人被法警按回了座位,心有不甘地锤了一下桌面。
审判长问,“辩护律师有无辩护意见?”
辩护律师回答,“被告人茗予山主动承认罪行,如实供述犯罪事实,可以视为有自首情形,应对其减轻、从轻处罚,根据本案情形可以适用无期徒刑或十年有期徒刑。”
审判长于是宣读,“经过本次庭审,法庭充分听了控辩双方的意见,审查了案件证据,认为本案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法庭审理查明的事实与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一致。本院认为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茗予山谋害其妻李湘琳,触犯故意杀人罪,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罪名成立,量刑建议适当,应予采纳。法庭不认可辩方‘自首’情形,予以驳回。依照《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判决如下——”
审判长说到此处,全体起立。
“被告人茗予山犯故意杀人罪,罪名成立,判处死刑,缓刑两年执行。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直接向最高人民法院提出上诉,书面上诉的,应当提交上诉状正本一份,副本二份。全体坐下。”
众人重新落座。
审判长看向被告人,“审判内容被告人是否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