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低垂着的护花使者忽然昂起头，他的表情完全和死人没有分别，但他的四肢却开始动起来，僵硬缓慢地向着大小姐走过去。

“三弟！”大小姐惊呆了，想要上前，又有所犹豫，只能发出一声尖叫。

旁边的护花使者们也努力想要脱身，终于有一个扑了过来，抬手一击就打碎了这个“僵尸”的脑袋，顿时血花飞溅。

这是他们自己人啊。我不得不感慨这些古族人下手之狠，只要确认了是敌人，就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死手。

但是打碎头颅并没有用，相反，在僵硬了片刻以后，无头僵尸继续向着大小姐，以僵硬缓慢的步伐靠近。

“不……这……这不可能……”大小姐面色一片惨白，已经因为眼前所见的一切惊吓到语无伦次。

反倒是护花使者们更加英勇，为了保护大小姐，一个二个都在竭力脱离鬼影的纠缠。很快又有一个护花使者腾出手，一道惊雷直接砸在无头僵尸身上，把他的尸体彻底粉碎。

肉身毁灭以后，雷光散去，遗留下来的是一团扭曲着的黑雾。

黑雾先是不成型的一团黑，随着混乱的能量重新走向有序，慢慢地凝聚成了像水一样的一团，又伸出了手脚，约摸成了人形。

看到这里，我终于明白小少爷放出来的那群鬼影是什么了。

那是早已经死掉的人被像这样强行做成的傀儡鬼影。

一股难言的恶心感泛上来，我几欲呕吐，但考虑到不合时宜，只能勉强压住，不让人看见。

看到鬼影成型，护花使者们也都停下了手。显然他们也意识到和自己缠斗的会是什么东西了。

他们纷纷后撤，退回到大小姐身边。

“莹莹姐，这家伙太古怪了，要不要……先撤？”

大小姐勉强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一张脸还是惨白如纸，但她竭力咬着牙，让自己勉强撑出半点气势，“不行！在这里退让，说明我们怕了！这种……这种狠毒至极的手段，不除掉这个恶魔，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被他所害！不要怕他！他再有本事，这种邪恶的斗技也不可能反复使用，必定有损耗！我们实力在他之上，只要逼他释放斗技自保，一定能将他耗尽！”

大小姐的话显然极大地鼓舞了护花使者们的信心，他们以大小姐为主心骨，重新摆开架势。

小少爷听了个明明白白，还是很平静，一切仍在他掌控之中，愈发嬉笑着调侃，“我们的莹莹大小姐，还真是天真单纯，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正义善良的少女了，我好心动呀。等打完这一仗，我可以跟你约会吗？”

话没说完，护花使者们立刻对着小少爷怒目而视。

大小姐蔑视地瞪他一眼，“你也配？！”

小少爷马上扭头向着我，一脸委屈，“她瞧不上我，我好伤心。”

“少来！你泡妞失败了就想往我这里找补，没这么好的事！”我只觉得好气又好笑，刚刚因为眼见他残忍手段生出的恐惧都被这无厘头的对话打消了。

“好吧，这下我可只剩一个人了，真是白忙一场呀。”小少爷撇撇嘴，一脸颓丧，仿佛受了莫大的打击。

然后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个由所谓的三弟变成的鬼影，突然扑向大小姐，速度快到没有人来得及反应，连近在咫尺的护花使者们都没能拦下这变故。

大小姐眼睁睁看着黑影的“手臂”穿透了自己的胸口，霎时间鲜血飞溅。

大小姐张大了嘴，却没能发出半个音节，像是嗓子被人掐住了一样。

“莹莹姐！”护花使者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喊叫。

他们立刻发力，顿时五彩炫光乱飞，刺杀了大小姐的黑影就这样在一片五彩斑斓的光芒里消散。

但仍然迟了，死亡正在降临。胸口被贯穿的大小姐很快失去力气，向后仰倒。

护花使者们伸手扶着她，水属性和木属性的治疗斗技齐上，用尽一切办法试图缓解她的致命伤。

“莹莹姐！撑住！长老马上来了！马上就到！你不会有事的！”

小少爷却对眼前这一幕没有半点同情，他再次一挥手，刚才退下来的黑影们马上重振旗鼓，准备发起进攻。

护花使者们马上分作两班，两个人全力救治大小姐，另外几个人则面向鬼影们，准备战斗。

但是这些人显然无法威胁到小少爷，他压根没有半点紧张，反而跟我扯起了闲话，“这个傻女人，如果不是一直追着你，又一直被你重创，也不至于连一招也挡不下来，可怜一个美人就这样白白送命。”

我撇开脸。我不想杀人，也不方便阻止魂玉，只能不理他。

平心而论，我并不喜欢这个古族大小姐，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如此敌视我，在其他古族人都已经放弃的时候，只有她高举正义的旗帜，一定要把我打倒。

如果当初我没有和萧薰儿决裂，她没有让那么多古族人来追杀我，这个古族大小姐甚至不会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我不是萧红，而是古族中的某一个成员，就像她身后这么多跟班一样，她也会带着我出来为受了欺负的族人撑腰。

她的正义并不是错误，但是这份正义和坚持招致了自己的死亡。她的死当然是因为魂族造成的，可为什么她的正义却只能被嘲笑？

如果她意识到自己遭受的不公，她会不会重新审视自己的正义之矛究竟应该指向谁？会不会选择不再与我为敌？

但我得不到这个答案，也不可能和她和解了。

“焱仙，她能死吗？”我向焱仙发问。

焱仙没有回答。

魂玉也许知道我问这句话的意义，也许不知道，反正他也没有出声，抬手一挥，鬼影们就再次发动了攻击。这次的进攻远比刚才要凶狠，加上人数占优势，那几个古族人很快不敌。眼看要殒命当场，忽然从天外传来一声苍老的怒吼，“魂族贼子！休得放肆！”

魂玉抬头看天，一脸怅然，“这个古长河虽然实力一般，可他疼孙女的心是真的，实在让人羡慕。我们魂族，即使是血亲，也绝没有这种温情。”

我不知道他突然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想起他对他兄长那种奇异的兄弟情谊，我感觉他似乎真的对亲情有某种偏执和遗憾。

古长河从天而降，抬手就是一道青色光芒砸下来。

魂玉闪身躲开，没有硬接。

我也赶紧避开这一击。

古长河到底实力强盛，虽然没有伤到魂玉本身，但转眼间，魂玉招出来的鬼影们就被他清扫干净，一个不留。

扫清障碍以后，他急匆匆扑到古族大小姐身边，双手抱着大小姐的肩，用力摇晃，“莹莹！莹莹！”

意识到大小姐已经是神仙难救，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双手发抖，紧接着转为撕心裂肺的痛，放声哀嚎，捶胸顿足，“我的莹莹啊！”哀痛了几句，想起来了害死孙女的罪魁祸首，悲伤马上又转为愤怒，双眼通红，盯着魂玉，“魂族的孽种！我要你偿命！”

魂玉看着他翻脸如翻书一样的表情变化，居然笑出了声。

古长河颤巍巍站起来，指着魂玉，“孽种！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东西！如此心狠手辣，竟然还笑得出来！没有人性！”

魂玉越发笑得大声，“古长河啊古长河，要不是为救孙女心切，这么简单的陷阱，你也不至于踩进来。”

不要说古长河一愣，连我都没听明白。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

随着魂玉声音落地，一个漆黑空间直接将这里封锁。

熟悉此景的古长河瞬间便明白过来，“你！你小子！”

魂玉一摊手，“魂族少爷出门，身边怎么可能不跟护卫呢？”

话音才落，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自上而下压下来，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没大没小，就算你是少族长，也要放尊重些。”

魂玉立刻向着声音的方向优雅行礼，“是，大长老。”

大长老，魂族大长老。

一位穿着黑衣的老者在重重黑雾包裹下现身，跟着他一同出现的，还有好几个鬼影，其中三位正是上次围剿古长河失败的三个鬼影。

见到来人，连一向倨傲的古长河都失了颜色。他急忙捏碎了手中的玉，立刻有一道空间波纹扩散，但波纹撞上了漆黑的空间壁障，竟然没能穿透出去。古长河见状更是大惊。

魂玉没再理会那几个人，转头对我说，“接下来的事情，小孩子不能看，快走吧。”

我已经明白，这又是一个局，一个利用了我和古族的矛盾，要将古长河这个握着唤灵能力的人斩草除根的局。

我盯着魂玉，“你一早设局利用我，就为了引古长河出来是吗？”

不料魂玉突然开始装傻，“什么？本少爷闲来无事，偶经此地，巧遇古族人古莹莹，她的祖父正好是我魂族死敌，于是设计引诱古长河现身。不知道有什么人经过，大概是弄错了？”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他已经仁至义尽，不仅放我走，还把我的干系撇得干干净净。

此时我和魂族并非无冤无仇，我杀了魂族族长的长子，毁了他们培养虚无吞炎的容器，重创虚无吞炎，魂族对我欲杀之而后快也不奇怪，可他们居然放过我了。

就连那位看似尊贵傲慢的魂族大长老对于魂玉这套漏洞百出的说辞，也没有表态。

我只能叹息一声，调转脚步想要离开。

忽然，一道密音传入我耳中。

“下次见面，请你喝酒。”

我回头，对上魂玉那双漂亮到无辜的眼睛。

他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再见。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停步，一径出了空间封锁。

连空间波纹都传不出去的封锁，我就这样轻松地穿了过去，那几个魂族人是真的有意放我离开。

焱仙跟在我身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嗨呀，吓死我了，可真紧张。”

“别装模作样，你会怕他们吗？”

焱仙摊手，“没办法呀，古族和魂族现在太微妙了，胡乱引起他们矛盾，可是会出大乱子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个被骂。”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顾虑的是神的计划，担心矛盾提前爆发会打乱神的布局。

我问焱仙，“你怎么看那个古莹莹？”

焱仙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没懂我的意思，“什么？”

“古莹莹，那个大小姐。你怎么看她？”

焱仙似笑非笑，“这样的人很多的。”

“你有想过伤她性命吗？”

焱仙摇头，“神不许我们出手伤八个家族的人，只有你例外。”

“我？”我停下脚步。

“嗯，因为你不肯出手，所以允许你动手。”焱仙说了一句非常绕的话。

“怕我死了是吗？”我听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焱仙没有肯定或者否定。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封闭的半球形结界。

古长河这次大概是逃不掉了，魂族依旧会把战场打扫得不留痕迹。

他们决定出手之前，有没有想过可能落入魂族的陷阱呢？

大概没有吧，毕竟提前想到的，都已经放弃对我出手的想法了。只有想杀人的，才会被人所杀。

就如同焱仙说的那句话，只有不出手的人，才有动手的权力。

我将古族与魂族的矛盾从脑海里甩出去，对焱仙说，“我们去东瀛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