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跪在堂下,战战兢兢,“老爷明鉴,我本城外小青山上青山观的小道,号舜声。我在观里受百姓香火,偶尔到城里与人结缘。我这又不是强买强卖,本是双方有意,这才结个善缘,哪里承望是这结果?”
苏姑娘跳起来又要上去给他一脚,被同行的女孩子拉住了,只能愤愤叫道,“呸!你个老骗子,说卖什么灵验妙方,就是一张画着什么字的破纸!你还要卖一千金币!姑奶奶我拿一千金币买你项上人头!”
老头急忙往旁边缩,“姑娘莫急,我这方子可真不是假的!这是我派祖师爷传下来的宝贝上就有的东西,我可不敢伤祖师爷的面子!”
苏姑娘拿出一只荷包,“官老爷您评评理,就这破纸条,怎么值一千金币?”
衙差接过荷包,检查了一下,这才放到县官案头。县官把荷包打开,拿出里面的纸条,皱着眉看了半天,“这是什么?”
老头刚要说话,被苏姑娘打断,“根本就是他乱画的东西,就是拿来骗钱的!”
县官便问老头,“这纸条到底有何名堂,若是真的不值什么,就算你欺诈成立!从实说来!”
老头也急了,“怎么不值,这可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宝物!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我怕他又在这里把那么长一大段话说一遍,赶紧截住他,“行了,你直接把你那宝贝拿出来,大家一看就知道值不值了。”
众人觉得有理,让老头照办,没想到老头为难了,“唉,本是我派香火不旺,到我这一辈,只留下那一件宝物,却不想门派出了不肖子孙,把那宝物盗走,人也逃了。现如今只剩宝物画像,和这上面一行神秘文字了。叫我拿,哪里拿去?”
县官看老头这样,也疲倦了,懒得再审,只说,“依本官看,你也不消拿宝物,你只承认这文字是不是毫无用处?”
老头马上变脸,“怎么能无用!这可是祖师爷……”
县官一拍惊堂木,“你自己都说不出这东西有什么用!叫你拿又拿不出来!别扯你的祖师爷,你把祖师爷叫出来看看?!”
老头被惊堂木一吓唬,又缩回去了。
县官看他认伏,于是说,“既不能证明这东西有用,本官按律判你欺诈成立,交易取消,按本金双倍赔偿,赔给这位苏姑娘!以后限制入城,入城必受监察。再有人举告你欺诈,立行羁押,连你的住宅一块收掉!你认罚否?”
老头也没反抗,只是露出痛苦颜色,哀嚎起来,“唉!本是我派该有此劫难啊!”
苏姑娘上去就是一脚,“少废话!你个骗子还有理了!赔钱!”
老头被她踹得满地打滚,“姑娘莫动手!莫动手!我认罚!认罚!”
县官让老头拿钱出来,老头哆哆嗦嗦地说钱不在身上,要回观里取。县官让两个人跟着我们,一起到观里去一趟。
老头在前面带路,一路出城,上了城外的一座小荒山,又饶了几圈,爬到山顶,才看到一间不大的小院子,还挂了个破匾,写着青山观。
门是很破旧的柴门,门缝大的能看到里面的景象。
老头打开门,领我们进院子,院子不大,堆满了杂物和落叶,院子正中有一个很老的大香炉,锈迹斑斑,还有一尊看不出是什么人的石像,也是脏兮兮的,落满鸟屎。
小院分三间,左手边是老头住的地方,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右手边是灶房,有个大灶台,一口破锅,一个大水缸,案上面堆着几捆青菜。墙上挂着厨具锅盖,地上堆着一大堆柴火和枯树枝。
正殿里摆着祖师爷灵位和画像,一个小破供桌上面有一个小香炉,一个高脚碟子,里面放着好些水果。灵位前面放着三个蒲团,都已经破损了。
院子里满地除了落叶,还洒满了米粒,看起来都是刚买的新米。
我指着地上说,“这米撒在地上,不是都浪费了?”
老头看我问,就说,“这是供了祖师爷的贡品,大多分给香客结缘,剩下的也分一些给万物生灵。这是祖师爷立的规矩。”
苏姑娘和她的同伴对这里很是不满,上山的时候地上的泥巴弄脏了她的鞋子和裙角,进了院子以后一直捂着鼻子,大概是闻到了不喜欢的味道,“什么又脏又臭的地方,赶紧把钱还我,真是的,裙子都弄脏了。这可是我新买的衣服!”同伴也点头,“快点还钱,我们好回去。”
老头战战兢兢答应,到了祖师爷灵位前,把灵位下面的柜子打开,拿出一个红布包的小包裹。
两位衙差接过来,打开后数了一下,立刻皱眉,“这才七百金币不到,大人说了,按本金双倍赔偿!”
老头叹气,“官爷,您也看到了,我这哪来双倍本金,就剩这些,实在没有了。”
苏姑娘大怒,“这才几天你就花了三百金币,你拿来吃都能撑死你!”说着又要上来动手,被同伴劝住了。
我问,“一两天工夫要花掉三百金币确实不易,你把钱用在哪里去了?”
老头唉声叹气,“不瞒各位,我这小庙倒是花不了几个钱,只是我有个小徒儿病重,拿钱买药了。加上之前赊药铺的,一并还了,一共三百二十五金币,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虽然是有缘故,也不该拿骗来的钱用。”苏姑娘的同伴说。
老头说,“我也实在没办法。这小子本是我捡来的,也不知来历,他跟着我倒还听话,能帮忙料理一下庙务,我们师徒两个就过了二十多年。谁知他突然生病,怎么都起不来了,庙里钱花完了也治不好,我又不能舍了他。唉。好容易这些年靠着喝药,终于能下床了,我看这药有用,这才走险。”
我问,“能让我们见一下你徒弟吗?”
老头说,“您等等,我带他出来。”说着就进了住处,好半天,扶着一个病殃殃的年轻人走出来。年轻人看着像被抽了骨头,身体都直不起来,走路也慢慢吞吞,半边身体都靠在老头身上。
他倒是很有礼貌,见面先说,“给各位福主见礼。”
我细看了一下,看不出他是什么病,就扭头用眼神问焱仙。
焱仙见我看他,先是摇头,然后说,“我也不懂医药,但是看他不像是病。”
老头像是遇到了救星,急忙问,“不知少侠看出了什么?可否告知一二?”
焱仙走上前,抓住年轻人的手腕探了一下脉,又摸了一下他的脖子,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也看不出来,只是觉得奇怪。”紧接着他看向我,“英鸾,你也看看?”
我摇头,“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明白了。”
焱仙收回手,说,“那就可惜了,你应该能看到比我多。但是……算了,不能勉强。”
老头也没有特别失望,仿佛早已知道结果,“既然二位高人看不出,小徒也认命了,不用放在心上。”
我不自觉地掐紧了手,指甲都要划伤掌心。
焱仙在逼我。
我知道自己不能动摇,只能放缓语气,对老头说,“这样吧,就算我借给你,把该赔的钱还给这位苏姑娘,但你以后得坚守正道,不能再干骗人的行当。以后我再回这里,再来拿回。”说着就把兜里的一包金币拿出来。
老头也不推脱,接过金币,带着小徒弟行了个礼,“多谢姑娘体谅我师徒难处。”
年轻的小徒弟也连连道谢。
衙差说,“既然这样,我二人算个见证,他借了姑娘的钱,日后必定要还。要是赖账,姑娘只管带他到府衙来找我们。”
苏姑娘拿走了金袋,一脸古怪地看着我,“你可真是个怪人,一片好心帮这种渣滓。以后这钱他肯定不会还你的,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苏姑娘的同伴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别再多话,对我们道了谢,就离开了。
衙差说回去禀报,也跟着走了。
老头带了点歉意,“姑娘是善人,必当有好报。小庙贫寒,也无长物,倒还有点新鲜米菜,不介意的话就在庙里吃些素斋再走吧。”
我摆摆手,“吃饭就免了,不过我倒是想问你,你真会算命,还是假会算命?”
老头说,“我先送小徒弟回去,您到正殿里坐一坐。”说着就扶年轻人回了屋。
我和焱仙进了供祖师爷的殿,等老头出来。我看着祖师爷的像,看不出来有什么名堂。灵位上写着祖师爷名字,叫张一盛,我从未见过。桌前放着几枚特制的金币,上面写着祖师爷的名字。
老头把徒弟安顿好,这才进来,打开了灵位下的柜子,拿出来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这本书是线缝起来的,已经又黄又旧,上面画了一些奇怪的阵法,还有很多奇怪的话,大约是对阵法的注解。
老头说,“不怕说给您听,我本来是街头卖艺的,某天遭宵小欺负,师父救了我,才跟着师父入门。可惜我学了个一知半解,师父就坐化了,只留下这一本书。我参了半辈子,也只看懂一点皮毛。您今天问起来,不敢说会算命,只要是我懂的,给您解个数。”
我心下叹了口气,就问,“你今天说我手相,是真的还是胡诌的?”
老头说,“唉,手之相,书上只有三类手相,其他的全是我牵强附会,您姑且一听。只是世人都爱听好话,我自然也多说些好的。也有一贯吓唬人,让他们掏钱消灾的,我也学了些,但总还是少用。”
我又问,“依你看,我的命如何?”
老头说,“姑娘且等一等啊,我请一炷香,问问祖师爷。”
说着他就起了三支香,在蜡烛上点了,供在祖师爷灵位前的香炉,然后闭眼结印,开始念念有词,念得非常快,完全听不清。
过了一会,他睁开眼,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焱仙,然后郑重摇了摇头,“姑娘,祖师爷交代了,您的命看不得。”
我一愣,“什么意思?”
老头也很困惑,但还是说,“家师教训,不是人人的命都能算。算术者有数,测运改命皆伤自身,故而有些有大命格者,不可看,不可改。一是损伤太过,承担不起。二是修为不足,天赋不够,未必看得准、改得动。姑娘大约是有大命格,祖师爷才如此交代吧。”
我有些怅然,“但是之前有个占卜师,他好像说过我在东瀛会遇到什么事。难道他看了就不要紧?”
老头也摇头,“这就不知道了,我毕竟学识粗浅,看不出来,也不知根底。如果有缘再见,姑娘可以问问那占卜师。”
和老头道别以后,我回了住处,心里还在想老头说的话。我觉得他在祖师爷面前说的,不像是在骗人。人性那一套他也懂,要是为了得好处,故意吓唬人,或者说点好听的话,都可以达到目的,没必要故意遮掩。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反而越发心里没底。
什么叫大命格?什么叫不能看?到底有什么含义?我想不明白。
焱仙反倒是很松快,还劝我说,就当那老头子是骗人的,他骗了那么多次,未必这一次说的是真的。
他这么说,我也只能这么听。只能以后有机会遇到高人再问个明白。
在那之后在朝禅逗留的几天,我再没看见那个老头,到最后也不知道那天他说的事到底是真是假,也懒得去争竞了。
从东瀛回来的船停泊在港口,船员修整几天,给船检修一下就可以出发。我赶紧抢了两张票,买票的时候还问卖票的现在去东瀛要不要介绍信,卖票的说不用,早就取消入境许可了。
我们平安地上了船,途径风暴之海的时候,并没有发生海难,一路就这样平安地度过。
但我在船上又发了晕船,又吐了个稀里糊涂,幸好提前买了晕船药,吃完药乖乖躺船舱里睡觉去。
因为航行顺利,占卜师并没有露面,我也没能见上一面,就已经在东瀛落地。
焱仙四下张望,像是第一次来这里一样。于是我问他,“你以前没有来过东瀛?”
焱仙摇头,“很少来,我就来过一次,还是去风俗街,回去还被神骂了一顿。”
“怎么,难道他跟东瀛这块岛有仇?”我冷笑着讽刺道。
焱仙摇头,反问我,“你之前到东瀛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难道你们会不知道?”
焱仙一摊手,“我被你扔海里了呀,要不是黑阎龙把我捞出来,我还埋在海里呢。那时候你已经在东瀛逛了大半圈了。”
我哭笑不得。没想到他怕掉海里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成为斗帝无所不能,结果他焱仙再厉害,掉进海里一样得等人来捞。
我大致讲了在东瀛的遭遇,先是被当做偷渡客混进了大陆□□,又被举报撞上了检非违使,被□□火狐组救了。在火狐组因为纳兰漱玉的陷害被出卖,被古族追杀,掉进河里逃过一劫,被源氏救了。这时候撞上面具大王业原火作乱,镇压业原火以后被魂族小少爷从东瀛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