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原本说好,我们要一起看看的……”
她被血呛地咳了两声,声音越来越微弱。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后,即便她强撑着不闭上眼,最终还是软软歪了头,倒在了红白一片的雪地里。
关于那一天的记忆太过惨烈,她从来不愿回想,所以在她脑海里都是模糊的。
她已经记不清后来是如何走出伏龙山的了。只觉得离开之时,风雪都在呼啸,哗哗的刀风刮在她脸上,她几欲不立。
陪伴她十来年的小莲,为了她的自由,自戕在了这天寒地冻的雪峰之上。
爹爹没了,她固然痛苦,但有小莲为伴,也能勉强撑过去。
而今才过了不久,那个说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的陆小莲也食言而去。
此后,天大地大,她彻底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第一次见小莲时,她孤零零地坐在山门口的长阶上,一张脸灰扑扑的。因为瘦弱,巴掌大的脸上,那双水灵的眼睛格外引人注目。
小莲的天资在宗门里比起来,实在算不得出众。长老们测过她的灵根后,将她安排在了外门。
不过因着两人年纪相仿、又是掌门亲自指的人,小莲倒是能时常上青云峰与她玩耍。
薛静凇也是后来才知道,她是被亲爹刻意丢在那的。
世道艰难,她家里又有了弟弟,实在管不了那么多张嘴了。
母亲早亡,父亲要处理宗门上下大小事,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可以说是小莲陪伴她一起长大。
这样一个纯澈的人,最后却以这样凄惨的死状永远地留在这寒冷刺骨的雪里,无人为她收尸。
再后来,她遇到了闻商。那时他还是个罪奴。
他应当是才从魔地逃出来不久,身上只有一件囚服敝体。
两人都是最落魄的时候,浑身的刺尖锐竖起,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们便知道是一路人。
后来她变卖了身上的首饰,闻商也学着卖力气活攒银子。
总之,他们躲躲藏藏在凡间相依为命,过了一段还算平常的日子。
再后来有一天,闻商回来的时候,说他终于报了血仇,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于是他们到了魔域。
薛静凇看他一步步从魔族小兵升职掌权,最后篡位成为至高无上的魔尊。
她以为他们两个是再普通不过的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坐上那个位子,也没料到后面发生的事会超出她的预料。
魔族与人族的成见不是她三言两语能抵消的,两族天然就站在对立面,没有转圜的余地。
闻商上位后,为了博取其他四大魔族势力的簇拥,多次对人族发难。
两族大大小小的战争,几十年来,足有上百次。
后来仙盟不知从何处得知她在魔族的消息,大大小小的传言从那之后就没断过。
那段时间,她收到了许多熟悉长老的信笺,不外乎是痛斥她自甘堕落,背叛仙门的话。看过几次后,那些信再送来时,便再也没有打开过了。
两族的战线拉得太长,仙门中渐渐有她在旁辅助的传言,更有甚者说她爹爹尚在时,就与魔族勾连了,所以死后女儿也卷了门中机密投奔魔族。
这些谣言传得沸沸扬扬,连她深处魔宫之中也略有耳闻。
其实她在魔宫的日子说不上坏,但也算不得好。
她看人一向不准,就像没算到闻商骨子里就是给偏执好斗的性子。他已经尝到了权力的美味,自然不甘心只能困居于魔域。他想要的是整个三界。
他们之间的分歧和争吵越来越多。到最后,薛静凇也能隐隐察觉出他对自己的防备。
不过现在想来,他应当打一开始,就对她留了一手。
她想到临死前祭出的那道流云遁光符。
那张符,是他们出发魔域前一晚给她的。
只能说他的心思之深,远超于薛静凇见过的任何一人。
不过目前这个时点,闻商应当还在魔域的牢里,暂时出不得。
思绪回笼,她在放心地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几十年的大小事罗列下来,其实也不过一张纸。
这十几日来虽然发生了许多与上一世不一样的事,但也有许多事情如上辈子发展的轨迹一样。
若是能找出变化的原因,那潜藏的隐患便也能解决了。
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能让这一世的变化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