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泰哈哈大笑,带着她飞到不远处,两人很快头靠头私语了起来。
个中甜蜜模样,她从未见过。
在她仅有的记忆里,爹爹一直是青年白头的模样。
在荒洲遍地百岁起步的大能里,他的年纪说不上大,可比起旁人来,总会显现一股死气沉沉的老态。
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刻意整理自己的形容,不想让她担心。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意气风发的时候。
直到此刻,她才隐隐反应过来。
这不是灵蔓为她织的幻境。或许,这是爹爹的。
初初醒来时,她只沉浸在能再见娘亲的兴奋中,并未察觉什么不对。
可如今想来,才发现不合理之处。
灵蔓窥视人的内心,依照他们的记忆和欲望编造美梦。
可娘亲在她尚未记事的时候就去世了,那样清晰的脸庞,那样生动的姿态,灵蔓无论如何也不能凭空生成。
是因为在爹爹的记忆里,娘就是这样鲜活生机。
爹爹最大的遗憾便是娘亲逝世早,而她于修行无望。
所以在这个幻境里,灵蔓还给他一个活生生的娘亲,又填补了他女儿的缺憾,让他沉溺其中,再也不愿醒来。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进入此间,不过不难想到,因为这是为薛泰特意打造的幻境,于她并无影响,所以她才会保留在外的记忆。
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睡下去,他再不会有醒来的时候。
夜晚,当薛泰与妻子挽着手落在青云峰,即将回房的时候,猝不及防被坐在门槛上支着手的女儿吓了一跳。
“嚯!”看清是她,薛泰的手很快放了下来。他轻咳了声,蹲下来夹着声道,“这么晚了,我们凇儿怎么还坐在这呀,是不是睡不着?”
薛静凇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李澜霜,手撑地站了起来:“爹爹,我有事找你。”
“哎哟,像模像样的。”薛泰笑了笑,同妻子说道。
不过他对她说的话一向很认真,见状,还是同她到了书房里:“凇儿想同爹说什么?”
薛静凇深吸一口气,六七岁的孩童脸上,显现出不符合年龄的稳重:“爹爹,你还记得天山阵吗?”
“如今这一切都是假的,全是幻境!就连我也是假的,爹爹,你还记得你常年在外为我找灵药吗?你的女儿是块朽木,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正常修炼!”
“还有娘亲!她……”顿了顿,她到底还是不忍说出那句话,只能无力哀求道,“爹爹,你快醒来吧,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听了她的话,薛泰脸上的笑意慢慢退却,嘴角也平下来。
默了默,他摸摸她的头:“爹知道了,爹心里有数,你不必为我担心。”
“真的?”薛静凇一愣,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在她设想里,起码还要解释个几个时辰呢。
“当然,”他宽大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脑袋,“不过爹还想再多待两日,凇儿,你先回去睡一觉,等等爹好不好?”
薛泰将她送回房,亲手为她掖上被。又同李澜霜耳语了一阵,两人携手出了房门。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方面,她也想同娘亲多相处一会,毕竟这样的机会实在不多得。
可她又十分清楚,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幻梦。待得越久,日后越不愿醒来。
可是爹爹……
她翻身叹口气,正打算坐起出去走走,此时却听到门栓“吧嗒”一声,被人用法术从外面挑开。
她一颤,连忙背过身去,假装睡下。
“阿霜,你快来看看,她是不是病了。”首先是薛泰压着嗓的声音,“早上我就觉得奇怪,但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话音落下,一双带着寒意的手指点上了她的额头。
没一会,指尖撤去,李澜霜摇了摇头,耳铛的流苏相互碰撞,叮叮作响:“没生病。”
薛泰抱肘沉思起来:“难道最近有谁给她看了奇怪的话本?方才她还同我说,这里是什么幻境什么的,真是,那脸板的,和个小大人似得的。”
他摇头,无奈笑出声来:“我好不容易才将她哄去睡觉。”
薛静凇先是一愣,继而恨恨咬牙。
原来他根本没有相信她说的话,只不过当她童言童语,拿她当小孩哄!
“青云峰上哪有什么话本。”李澜霜一笑,“你我都不看那东西。”
“总不能是宗老带上来的吧?”薛泰嘀咕道。
“好了,既然无事,还是回去吧,当心吵着她了。”
“好吧。”
两人转身出门。
才走了没几步,薛泰突然顿住脚步,闷哼一声,捂上自己的胸口。
“怎么了?”
“没什么,”他缓了会,总算能说出话,“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得身体哪哪不对劲,过一会就好了。”
谁知话音落下,他又痛呼一声,这次按住了自己的头。
有零星的碎片从脑海里闪过,可想要凝神回想的时候,却总是头痛欲裂,怎么也看不真切。
李澜霜扶住他的背,皱眉道:“怎么回事,回房我替你看看。”
两人逐渐走远,薛静凇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心如明镜,这是灵蔓在蚕食他的证明。
幻境中的人出现痛感,说明灵蔓一切准备完毕,已经在狩取他的修为和内脏了。
不能再拖下去。
可爹爹如今显然不信她的说辞,如果沉睡者自己不领悟觉醒,凭她如何努力,也绝无法将他带出。
她还能求助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