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平什么!你把我的脸都扯平了!”柯莳不依不饶。
“没平没平,你的脸还圆着呢。”聂焕笑道:“再说不是你先要来打我的么?”
“是你先吓我的!”
“不,是你先要吓我的。”聂焕又绕了回来。
“因为你都不理人的!我看你没有同伴,好心和你一起住,你都不愿意陪我聊天。哪里有这样的人啊!”柯莳讲得口干舌燥,举着茶壶咕嘟咕嘟地灌了一通茶水。
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讲的?话虽如此,聂焕却没有提起这一茬,逗逗小孩子的事,也别真的逗出火气来了,她于是接到:“其实我很想知道你的事情,只是我们不熟,不好开口问。你要同我讲讲你原先遇到人贩子的事情吗?”
“哼!”柯莳转过脸,不答话。
这便是想听好话的意思,聂焕于是又道:“想来一定是很惊险的故事吧?你是怎么逃掉的呢?我也想学学,万一以后用得上。”
这小包子脸这才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摆着架子坐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装模作样地撩了撩衣衫下摆,也不知道是哪里学到的架势,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聂焕看她的模样十分有趣,便也配合着她的架子,时不时地替她续些水。待到这故事讲到最后,柯莳已经忍不住打了几个水嗝了:“只是后面被我叫爹的那个大叔与他老婆大吵了一架,被他老婆揪着耳朵,嗝,骂呢。嗝。”
聂焕忍不住笑出声,柯莳只快乐地说道:“是吧是吧,我当时也笑了好久。嗝。”
“噗。”聂焕捂住嘴,只是不住点头。
这小话唠以为自己的故事得了认同,心满意足起来,仿佛吃了一顿美餐一样饱足。她拍了拍肚子,然后发现自己是真的有点胀,尴尬起来,又问道:“聂焕你知道茅房在哪儿吗?”
聂焕同她说了地方,柯莳便急忙出门了。这时候聂焕才放声笑起来,她还是头一次觉得逗小孩子这么有趣。
等到柯莳回来的时候,热水已经备齐,聂焕甚至已经在屏风后面泡了起来。
“好啊!你明明说让我先洗的!”她跑到屏风后面又对着泡在木桶里面的聂焕吵起来。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得来,怕水凉了,于是就先洗起来。实在是对不住。”聂焕对她伸手:“要不我们一起洗?这桶够大。”
然后她看见柯莳皱着眉毛,脸上有一点点嫌弃:“不要,我要自己一个人洗一桶水。”也不知道是哪里养出来的娇贵脾气。
于是聂焕问道:“说来我晓得了你是一个人上凤凰京的,你家里人呢?”
她看柯莳的穿着打扮也不似自己这般简朴,甚至在一众求仙者里面都算得上奢侈,应当不是父母早亡的样子。
“你呢?你还没说过你的事。”柯莳反问道。
“没什么可说的,我无父无母,几年之前的梧州水患成了难民,在桐州住了一些日子。听说了剑宗的仙人要下凡收徒,于是就托人把我捎到凤凰京了。”
“可巧我也无父无母。”柯莳趴在浴桶边看着她。
“我不信。”聂焕掬起一捧水淋在脸上。
“好吧,但是我没有娘是真的。”柯莳低着头,有些沮丧:“我娘在前年走了,我爹把家中的小妾扶正,做了我的继母。不知道是不是她吹的枕头风把我爹的脑壳吹出问题了。他去年说要把我嫁给什么鹤州的王公子做小老婆!你知道那个王公子吗?他都三十多了!我见过他一次,留着一把长长的山羊胡子,年纪比三个我都大,看起来和我爹一样老!”
“你不肯?”聂焕抬了抬眼皮。
“你看我像个傻子吗?”柯莳白了她一眼:“我当然不干啦!然后我就去和我爹说我不嫁。但是我爹死活让我嫁给他。嘁!”
“然后你就走了?”
“没,然后我退了一步。”柯莳不知道怎的,笑了起来。
“嗯”
“我说既然你要我嫁,干脆把我嫁给王公子他爹好了!嫁给州牧肯定比嫁给州牧公子有身份啊,嫁过去就得个便宜儿子,还不用为生孩子操心诶。哈哈哈哈哈,你是没看见他那个脸色哟!”她笑得捧腹。
聂焕闻言差点呛了口水,心道这小丫头也是敢说。她于是颇有兴致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挨揍了呗,说什么我不知廉耻云云。爹啊,你都要把我嫁给三倍年纪的什么公子了,再老个二十来岁又怎么了?到底谁不知廉耻啊?”柯莳那张包子脸还在笑着,但是她的眼睛里倒是显露出来一点世故的冷漠。
聂焕叹了口气:“然后你就离家出走了?”
“嗯。”她点点头。
聂焕站起来,捞过桶边的帕子擦干了手,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柯莳把头发一阵乱甩,只道:“别摸我脑袋!会长不高的!!”
“行了,我估计下一桶热水也要到了,你准备一下洗洗澡吧。”聂焕把自己身上的水迹擦干,又穿上寝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柯莳跟在她的后面,又补充道:“不过这还没完呢。”
“我以为你就这样到凤凰京了?”聂焕坐在床边擦拭头发。
“怎么可能啊,我离家出走没几天,我爹就派人来“护送”我了。他以为我要到凤凰京寻我外婆,虽然我一开始确实是来找外婆的。”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显然是已经忘记先前跑茅房的经历了。
“后来又怎么了?”聂焕接着问。
“后来我到了凤凰京,听说这边有仙人收徒,就把那几个家丁甩开了,嘿嘿。然后跑到道宫里住着。”
“他们没寻到你么?”
“寻到了,然后叫我爹上京把我接回去。”柯莳装模作样地扯出一个毫无威慑力的冷笑:“呵!他逮着我,对那些看守说他是我爹,要把我带回去。我说我没爹,然后他又给了我一耳光,对我吼‘那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然后呢?”聂焕这时候已经开始后悔自己的随便一问了。
“然后我就对那些道宫的看守说‘看,我这下没爹咯。’”柯莳摊了摊手:“毕竟是他自己说的嘛。我往道宫里一躲,再不出门,他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聂焕看着她这副好似没心没肺的模样,心道升龙剑宗说不得真是捡到个修仙的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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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光侧脸对着窗外的斜前方看去,云楼一角还在他的视野中光辉闪烁,有几人从楼上御剑飞出,散入城中。他将视线收回,转到对面的吴泾的脸上,开口道:“吴师弟可知云楼是何时到此的?”
“昨日我自中州归来,途径宛陶,云楼便已在此。我同云楼中人交谈之后,他们说已经在这里待了一旬。”吴泾表情凝重:“虽然他们自称守约,还未开始招纳弟子,但是这些人整日里在城中往来,怕是将那些修仙的好苗子打探得一清二楚。只等我们一到,便要将有前途的孩童纳入门下。”
“为何今年这般早?比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两旬。”郑和光继续问。
吴泾只是苦笑道:“他们自言是应了卦象而来,郑师兄你不是不知道云楼那些人,惯会神神道道的,素来便是一年算一卦以卦象定方位。”
郑和光听得此言,只冷笑一声骂道:“放屁!每隔十年卦象便往东边走么?怕不是好容易从我们手中拿到在东洲行走的权利,有没有卦象都要来走走,不然我东洲诸道便要忘了这群苍蝇!”
吴泾只端起杯子饮了口酒,然后道:“郑师兄可有个章法?”
他不回答,只问吴泾:“今年云楼出来收徒的是谁?”
吴泾一顿,将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才答:“是谢知意。”
郑和光面色陡然一片青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