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焕在肉汤的香气中醒来，她昏昏沉沉地坐起身子，窗外夜色漆黑，只有云楼华光依旧。柯莳正坐在桌子前稀里哗啦地喝着汤，她没有注意到聂焕已经醒来，甚至打了个饱嗝。聂焕见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这才察觉浑身酸痛。

“啊聂焕你醒了！”柯莳端着汤碗小跑过来。

“汤、汤、汤！！”聂焕看见那碗汤不停荡漾在碗边，几乎要洒出来，急忙提醒道。

“你饿了吗？”柯莳把汤碗往她面前一递，差点洒到聂焕身上。

聂焕叹气道：“我是说汤快洒了。”

“哦。”她转身又把汤碗放回桌上，然后问道：“你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只是稍微有些乏力。”聂焕摇了摇头，她又问柯莳：“你怎么会在房间里喝汤？现在什么时候了？”

“约莫是丑时了，”柯莳答道：“郑师叔怕你醒来会饿，在客栈打烊前要了一锅子炖肉放在房间里慢慢熬煮。”

似是不好意思一般，柯莳摸了摸鼻子，脸上泛起红晕：“我刚刚修炼完，有点饿......所以喝了点汤。真的，我只喝了汤，肉都给你留着的！”

聂焕笑道：“无事，这么大一锅，一起吃吧。”

这夜晚十分安静，聂焕和柯莳坐在桌边吃着咕噜噜冒泡的炖肉，谁也没有讲话。聂焕意识到这份静谧是由于柯莳的沉默，她有些不习惯，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炖肉不合胃口么？”

柯莳摇了摇头，耳畔的羊角辫也随之抖动。她低着头安静了一阵，才开口道：“我想我娘了，她一直逼着我吃炖肉，说要多吃肉，才能快快长大，她还想看着我成亲。我不喜欢炖肉，也不想成亲，所以她从前做的炖肉，我都不吃的。”

聂焕听着，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最后只能开口问：“那你之后要回家去看你爹吗？等你能御剑飞行之后，想来应该很快的。”

柯莳仍然摇头说道：“他不是我爹了，我不要他了。”

聂焕沉默不言，她没有什么立场去评论柯莳的家事。柯莳又说道：“其实我们是一样的，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很多朋友，其他人都很喜欢你。”聂焕道。

柯莳顿了片刻，然后才轻声说：“我晓得，他们喜欢我都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是因为郑师、郑仙长他们看中我，这些人才要当我的朋友。”

“倒也不必如此沮丧，”聂焕想了想又道：“总有人是因为想和你做朋友才和你玩的。”

柯莳仿佛钻进了牛角尖，她只是倔强地摇头，然后问道：“聂焕，你是我的朋友么？”

“我和丁一，还有你。虽然算不上一同出生入死，也算得上是并肩作战了。怎么？我们还不是朋友吗？”聂焕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柯莳的脑袋。

“你从来不和我们主动说话，你肯和我说话也只是因为我先和你讲话。”柯莳想了想，比划了一两下：“就好像，换成别的谁也是一样的。”

“人和人的个性不同，”聂焕喝了口汤，然后回答道：“倘若我真的不想和你做朋友，你和我讲话又有什么用呢？”

“是么？”柯莳闻言开心了一点，旋即又反省道：“但是我是不是太勉强你了......”

“非得要说的话，我以为小孩子不应该想这么多。”聂焕指了指她，又道：“时候不早了，快睡觉吧。”

“又来了！像个老头子一样，明明你大不了我多少。”柯莳做了个鬼脸，然后问：“那我们能一直都是朋友吗？”

她以为会得到肯定的回答，没想到聂焕沉默了一阵然后问：“修仙者能活多久呢？”

柯莳记得郑和光说过：“千年总是有的。”

“是啊，千年总是有的，倘使多用些法子，万年也不是难事。”聂焕眼中映着蜡烛的火光，但这光芒却照不完她眼底的幽暗，她接着说道：“修真修道的人从来都尘缘浅薄，亲朋故友几十年后就化为黄土。而修真世界里，道友反目，伴侣成仇之事也......大有可能。”

“凡人不过百年寿数，便要历经诸多别离与背叛，更何况修行之人呢？”

“我不会变的!”柯莳似是要证明决心一般站起来，她重复道：“我不会变的。”

聂焕看着她，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回答道：“我们现在是朋友。”

柯莳很不满意这个回答，只鼓着脸盯着她，仿佛要用目光逼着聂焕改口一般。聂焕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来转移柯莳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