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也挨过，饭也吃过，转眼残阳沉入地平线，天色昏蒙蒙的，李神都三人带着那听风林的楚英便要出发。这三艘飞舟虽然算不上巨型的商船，不过也不是筑基炼气弟子们能驾驭得动的。所幸商船因着要抵御风暴之类的恶劣天象的缘故，是可以靠着锁链牢牢拴在一起的。四人动手将三艘飞舟连结成一片，李神都叫聂焕将船体独立的操纵阵法修改了几遍，也并作一个巨大的御器阵。直到月上中天，一行人才正式启程。

虽说中州人口稠密，也只是相对于其他几洲而言，中州比之东洲要小，不过对于生活在此处的人而言，这里仍然是一片广袤的土地。凡世间的人只如蚂蚁的聚落，而其所居住的城市也是分布得零散稀疏。凡人尚且如此，而修士就更少了。离山雨城越远，聂焕等人遇到的修士就越少。她们跟随着商队的时候已经有大半月没遇见过修真者，此时又朝东北方向行了一月有余，期间只在云层之上远远地看见过一位修者。

“楚前辈，之前那些人要是回去报信，山雨会的人会追上来吗？”相处了一月有余，楚英终于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他们要是有这个胆子追上来，那我再送他们一程又如何？”今日天气阴沉沉的，头顶上是快速流动的乌云，李神都站在船头观着天象，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

楚英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想也知道这个再送一程是个什么意思。一直这样在天上飞着实在是无趣，楚英棋艺不怎么样，也不大会品茶，李神都擅长的手艺她半点不沾。聂焕待在舱里专心炼器，前次对战廖信时耗费的飞剑得补齐，不然到时候回了宗门，卫行那边她可交不了差。

楚英与柯莳倒是有些话题可聊，虽说她比柯莳大上那么个六七八十岁，不过修仙者之间的辈分差距实在是混淆不清，两人也能勉强说一句同辈人。不过柯莳这个同辈人每日都得花四五个时辰写她的道论，剩下五六个时辰还要打坐修行，与楚英玩乐的时间也着实不多。要不是她本身也需打坐修炼，早就无聊死了。

不过今日她倒是没无聊多久，就刚刚问完会不会被追杀之后两刻钟，飞舟后面就远远跟着一波人。此时天色阴沉沉的，又泛着似有若无的薄雾，楚英神识不强，感知不太清楚到底有几人，瞬间胆战心惊起来。

“前辈、楚前辈快看后面！”

李神都便配合地转身走到船尾看了一下，不是山雨会的人，是一群散修。她放出神识探查了一下，有两三个金丹，于是又稍稍震慑了一番，后面那群人自觉地放缓速度，不再贴在她们后面。李神都又看了看身边的雾气，张口道：“差不多快到了，湖中雾市。”

楚英还在担心，听她这么说有点摸不着头脑，于是问道：“湖中雾市？这是什么？”

“这附近的一个黑市，颇具规模，来往修士都喜欢在此处脱手一些见不得光的货物。”李神都耐心解说道：“所以越靠近此处，遇见的修士越多。”

李神都一人驾驭着三艘商船，不过速度着实惊人，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方才还在身后的那一群人已经消失在雾中。左前方不远处又飞来一人，看了李神都一眼，继续往一行人来的方向飞去。楚英抬眼向前望去，越发厚重的浓雾之中有一个难以衡量尺寸的巨茧，自万丈之下的地面一直耸入云中，看起来十分可怖。

“到了。”楚英来不及感叹，便被李神都带着一头扎入茧中。

不过这并非是真的什么妖兽蛊虫的茧，而是一个由云雾构成外围的阵法，兼有屏蔽、防御与感知等数种功用。飞舟一入云中，便听到一阵令人眩晕的嗡嗡声，接着便有金丹修士出现在众人面前，询问道：“不知前辈来此处是买还是卖？”

“兼而有之。”李神都平淡作答。

那金丹男修便从纳物袋中掏出一叠围着黑纱的斗笠，恭敬问道：“四位是吗？”

李神都颔首，那金丹修士便将斗笠递过来。柯莳将这斗笠展开，与常见的那种纱帘斗笠不同，这斗笠边缘的黑纱长到可以笼罩全身，她将这斗笠戴上，整个人便被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有些雾蒙蒙的，连个头都改变了不少。

那金丹修士御剑在前方引路，飞舟缓缓下沉，最后降落在一个巨大的雾气升腾的湖泊之中。湖中又散落着数百小小岛屿，众人被领到中心一个规整的圆形岛上，暂作登记。这登记是十分简单的，一行人只需要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到一块木片正中的圆珠子里，那珠子亮起温润蓝光，便可作为这湖中雾市的通行证。

李神都交完三百中品灵石的手续费，又问道：“最近中州可有什么有趣的消息？”她的声音自黑纱里传出，也仿佛被雾笼罩住一般，音色大变，调子也说不出的怪异。

那替他们办理手续的掌柜乃是一个元婴修士，整个人也罩在黑纱之下，单凭声音分不清男女。这无名无姓的掌柜便问：“不知道友觉得什么消息有趣？”

“南部，中部与北部，悟道山和云楼的动向如何？”李神都信手捧出一把上品灵石，也没计较数量多少，只道：“随便说说。”

不过那掌柜的修士倒是没有这么随便，这人仔细清点了灵石的数量之后，又扫了一眼李神都背后三人，然后道：“道友这消息是一人份的，还是四人份的？”

李神都便道：“一人份与四人份有区别？”

“还请道友见谅，虽说出了此门，消息你愿意和谁说，我们管不了。不过规矩还是规矩。”这元婴修士显然是应付了许多次这种场景，站在柜台之后不卑不亢道。

李神都对内大方，不过对外倒是抠门得紧，倘若她替聂焕和柯莳出了钱，便少不得要顾及一下那位听风林的同道。于是她干脆转身对聂、柯两人道：“你们想听便自己出钱，若是没有兴趣也可以出门散散心。”

柯莳本就是来中州取材的，如何不肯出钱？聂焕对于这些情报倒也有些兴趣。楚英是个随大流的性子，倒也十分上道。每人各出了三十块悟道山制式的上品灵石，便一同听了这消息。

三十块上品灵石不算少，若非是之前杀过中州的道友，柯莳与聂焕不一定掏得出来。不过这个价格在情报消息方面却只能买个入门。那元婴修士只大致说了些中州南部的争端——从南部宗门之间的摩擦，到云楼在此处的一些举措，夹杂着云楼对南洲的一些不痛不痒的攻势，话头便转到中部。

且说中部的炼器世家连家，近年来或有更换少主的意向，那位当年算是弃子一般丢去结交云楼的连阙，近两年在族内风头无两。连阙的亲爹连山虽说是连家家主，不过连阙却只是他的一个庶子。连家这一代的继承人本该是嫡长子连钰，无论是天资，身份又或是支持者来说本都没有连阙的事情。谁知道他搭上了云楼的贵人，做了谢知意的嫡传弟子，中部也有一些门派见识到了云楼的实力与悟道山的衰退，此时连阙居然能站在连钰跟前打打对台，还隐约有压过那位少主的势头。

又说道悟道山前些年广邀各宗大能，一同参悟功法，又办了一场论道大会，那位在中州成名不过两百余年的六合道君力压各路英才，一举夺魁。听闻六合道君早已是分神后期，三年前悟道山传来天地异象，不知这位道君如今是否已经到达混元境，也不知为何这几年再没出面见过人，或许是巩固境界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