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十六宗的掌门由来是有规矩的——修为不及化神者，不可接任掌门。至于升龙剑宗之内，为防掌门专权独断，还有更细的规定：凡掌门修为已入分神，则需传位于弟子门人。又或掌门执掌宗门一千五百年，须传位于弟子门人。且说元婴修士寿命千载，化神修士的寿命则通常为两千，这后一条规矩看似没有必要，实则从前升龙剑宗兴盛之时，也不是没出过四五百岁的化神修士，正是有过前例，才补了后一条规矩。

话又说回来，当年升龙剑宗先辈补上后一条限制时，想必没有考虑过——剑宗近几代后辈如此没有出息。自李道和的师父李月胧至现任掌门李寻源，三代人担任掌门的时间皆是超过了一千五百年，非是李月胧、李道和与李寻源贪图权力，而是弟子们天资不佳，又或者懒散怠惰，居然在他们担任掌门的一千五百年内，无人化神。乃至于李道和无论是在位期间又或是退位之后都不断收徒，而李寻源一百年前已经入了分神境。在郑和光和赵芝之前，他们还有一批嫡传的师兄师姐，如今皆已作古。李寻源等一众老辈实则对赵芝也不看好，不然也不会有人提出干脆传位李神都的荒唐意见，不过他现下在思量是否要隔代传掌门之位，只是柯莳这些年轻弟子还没成长起来，所以也只是偶尔的念头罢了。

话又说回来，正是这些复杂至极的寿数问题以及人才储备问题，最终导致了一个结果：二十岁出头的柯莳与这八百岁的听竹门掌门乃是同辈。不过柯莳与这大自己八百岁的师兄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横竖这位穆师兄与小师叔祖来来回回都是些无意义的场面话，柯莳假装认真听讲，视线干脆越过李神都，转到聂焕脸上去了。

聂焕的表情一如既往，可谓沉静。她比初见的时候白上不少，柯莳在心中暗暗比较着，虽然这人长开了不少，不过周身的稳重气质倒是没变。至于聂焕的长相嘛，在美人如云的修仙世界里只能说是清秀。柯莳正这样想着，聂焕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眉尾微微地下弯，嘴角只稍微扬起一道弧度，都说不上算是一个笑容。但就是这一眼，柯莳只觉得自己心脏猛地颤动了一下，而后脸上发烫。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就盖到柯莳额头上，李神都停下与穆久年的对话，转而问道：“柯莳你脸这么红，莫非是风寒了？”

柯莳被她吓一大跳，浑身一抖，什么别样心思都没有了，虽不清楚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倒也有些作贼心虚，只打着哈哈道：“或，或许吧......可能最近一段时间有些累，嗯，所以......”

“是吗？”李神都也不说信不信她的说辞，只开口道：“我还说明日我们就动身，看来你要修养一两日？”

柯莳一脸茫然，动身？去哪儿？

“小师叔祖，我也有些累了，跟随道友们去南云城观摩收徒一事，是否能缓上两日？我们也好修整一二，顺带在这桃溪城中转一转，补充些所需物品？”聂焕适时开口，又道：“请穆掌门见谅，我修为低下，连日奔波确实有些吃力。”

“聂师妹这是哪里的话？我本就有意安排师叔祖与两位师妹歇上一阵，正好尽一尽地主之谊，如何这么苛刻，叫诸位明早就动身啊？哈哈哈哈哈。”穆掌门这么笑起来，聂焕便也跟着不好意思一般笑了起来，柯莳便也跟着笑，李神都也笑，轻飘飘地看了聂焕一眼，看得人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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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莳。”关起门来，李神都脸上少见地严肃起来：“你对穆掌门不满？”

“弟子并无此意，今日是弟子心神不定犯下了错，请小师叔祖责罚！”柯莳当即伏在李神都面前。

“哼，你倒是认错得快，好像我作了恶一般。”李神都抄着手俯视着柯莳，冷笑一声。

“弟子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李神都干脆拿了张椅子，坐在柯莳面前：“不论穆久年是什么辈分，他到底是一宗掌门，我尚且要客气叫一声穆掌门，你倒好，当着这么一位元婴修士的面走神，你当他真的不知？”

柯莳跪伏在地上，头埋得更低。李神都又道：“我非是要找着由头来教训你一番，只是你这种态度，如何能担得起宗门的期望？倘若日后做了掌门，难道也在其他掌门讲话的时候分神吗？”

李神都见柯莳不再讲话，又觉得稍微有些过了，于是道：“起来吧，日后不要再犯。”

“多谢师叔祖提点。”柯莳站起来，拍了拍灰尘，抬眼正巧见聂焕看着她，不自在地别过眼去。不意李神都从她身边走过，道了句：“色字头上一把刀啊。”而后笑了一声，回屋去了。柯莳尚未领会她的意思，聂焕皱着眉，越过柯莳看着李神都的背影，而后也转身走了，只留了句：“今日辛苦了，你也去洗个澡，休息一阵罢。”

柯莳来不及说什么，转眼间两人都各自关上了房门，只剩她一个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