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最后一天,白天走了方队,检验了训练成果,晚上也还要额外加一个传统项目,唱军歌。说实在的,柯莳觉得这种活动无聊透顶,不就是一群人扯着嗓子比谁吼得大吗?就这能增加啥集体感情啊?
一群人坐在操场上,昏暗的灯光下,蛾子们飞来飞去,耳朵边的蚊子们嗡嗡嗡地像战斗机一样飞来飞去,难得的自助餐时间。柯莳混在震耳欲聋的,五音不全的嘶吼声里面,哼哼唧唧地,做个充数的滥竽。她有心分辨高个子马尾的声音,不知道对方也在滥竽充数还是怎么地,总之是没能从群兽呼啸中听出一点特别的。
好在这个教官还喜欢听独奏,合唱压过隔壁班之后,就拿着名册开始随机点名。这独唱嘛就自由很多了,不再局限于军歌,十有八九地就开始起着哄唱情歌了。单身狗求偶,小情侣对唱,还有些唱得稀烂的干脆整成搞笑节目,闹哄哄地开启一段军训中短暂的欢乐时光。
前面几个点完,唱得不好不烂,柯莳敷衍地献上一些金氏鼓掌,罗珞珞贴过来嘻嘻哈哈地笑话她。这边正是你推推我,我踢踢你地闹着呢,教官又点了个名:“聂焕,聂焕是谁?来唱一首。”
斜前方举起一只右手,举得笔直,不是那个高个子马尾还是谁?
原来叫聂huan啊,也不知道是哪个huan,教官好样的!
柯莳真心地鼓起掌来。
“报告教官,我要唱《军中绿花》。”她声音不算很高,但是清晰有穿透力。教官这边点了头,同学们倒是闹起来:“唱什么《军中绿花》,刚才还没唱够啊?来点情歌!”
“整点情歌!聂焕你行不行啊!”也不知道是自来熟的,还是认识的在起哄拱火。
来点情歌之类的呼声整齐地喊了两轮,高个子的马尾都没动一下,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军中绿花》。
旁边有人在嘘她,柯莳倒是觉得挺酷的,而且还挺好听。
这人要是唱歌好听,《军中绿花》也能唱出情歌的效果,倒不是说聂焕唱得怎么情意绵绵,而是说她唱歌让人心动。个子高高瘦瘦的,长得也秀气,气质又很有少年感,这种时候本来就很有些气氛加成,一堆汗糟糟的人里面出这么一根独苗苗,谁能把持得住?
柯莳把持住了,但是自然有人把持不住,聂焕刚刚唱完,前面就有人在喊:“聂焕聂焕我爱你!”
“这是在干嘛呢!”柯莳皱着眉头嘀咕道。
“啊?”罗珞珞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小饼干,正啃得咔嚓咔嚓。
聂焕抱着膀子笑起来,回敬道:“我可不和A谈恋爱。”
“你说了不算,今晚洗干净等着吧。”前面那个女声又道。
一群人跟着闹腾,柯莳觉得吵吵闹闹的,脑仁疼。
“我每天都洗干净了,希望你也把脚洗干净,味道太上头了。”聂焕说完,一群人哄笑起来。
哦,原来是室友在开玩笑。Alpha宿舍吗?聂huan是A吗?柯莳偷偷摸摸伸了伸鼻子,又闻了一下,还是没感觉出来,Beta也和Alpha混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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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军训时光又过得飞快,柯莳的选课系统出了点毛病,在教务处来回跑了几天,终于选上课的时候已经是星期五了。
她带着笔记本和课本走进教室,这堂必修课的好位置已经被占满了。柯莳虽然不喜欢坐前排,但是也不是特别畏惧,从教室后面往前面走,走到第一排的时候,看见高个子的聂huan坐在角落里,倒也不是最角落,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贴墙坐着,而是留了一个空。柯莳很钟意这个位置,走到她的桌子面前,弯腰小小声问:“同学,这里有人吗?”
聂焕正在整理上节课的笔记,听见熟悉的声音,抬头看了看她,然后笑了一下:“没有。”
“那我可以坐这里吗?”柯莳又问。
“当然。”她点点头。
柯莳毫不费劲地插了进去,因为第一排只有她俩,就很奇怪!更奇怪的是,柯莳坐到最里面那个位置之后,这位聂同学往左边挪了一位,两人中间便人为地空了一格。
什么意思啊?柯莳心想,难道是在嫌弃我?她暗暗地想到,往聂同学身上看了一眼,发现聂同学也在看她,还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柯莳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她抬头看了一眼白板,哦,坐在最角落的话,反光得根本看不清。
柯莳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了一秒,然后挪到聂焕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糟糕,怎么还有点余温。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一样,聂同学看她立刻坐过来也是微微一僵,接着好像又要换位置一样,稍稍起身,最后又还是坐了回去。
柯莳松了口气,要是真的再挪一次,那就差把嫌弃写在脸上了。两人心理上的交锋无人知晓,教授很快抱着一个牛皮纸文档进来了,张口就是问上节课的分组情况,是个急性子。柯莳上节课没来,自然没找着什么组,她想问一问罗珞珞,好样儿,军训的战友情早已遗忘,人家五六个人早满员了。
她于是厚着脸皮朝聂焕靠了靠,开口问道:“同学,你有组吗?”
“有。”聂焕握着钢笔的手停了下来,转过来看她。
“那,你们组还缺人吗?”柯莳稍有些脸热。
聂焕的钢笔在草稿纸上点出一个蓝黑的墨点,然后回答说:“我问问。”
“好的好的,麻烦你了。”柯莳双手合什,一双水灵灵的杏眼,这样看着人的时候有点可怜巴巴的。她生怕这是一种拒绝的托辞,又赶紧补充:“我不会拖后腿的,回消息很快,有问必答!”
聂焕打字很快,哒哒哒地按了两下,询问的消息就发到了群里。柯莳没看她的屏幕,只看她的动作,安心了一些,至少不是敷衍了事。她便要开口道谢:“谢谢你呀,我上节课没来......”
“嘘。”对方点了点头,钢笔盖上帽子,指了指教授的方向,他已经整理好文件,站在讲台上要开始讲课了,柯莳悻悻地住了口。
好在虽然教授是个急性子,讲课倒不含糊,开始之前还简单梳理了一下上一节课的内容,其实很少,第一节课主要还是让大家自我介绍,最多介绍一下本学期的教学大纲,然后起个头。柯莳跟得不费劲,转眼便听进去了。聂焕看她一眼,心想这小话唠上课还挺认真的。她眼睛看着白板,一脸专注,手上倒是拇指盲按了两下,又在群里面回复到:“应该还行,拉吧。”
下课之前,聂焕便有一搭没一搭地收拾东西了,等到了教授一宣布下课,她拎起自己的布包就要走人,被柯莳一把拉住袖子:“同学等等!”
“怎么了?”聂焕坐回去。
“我们加个微信?”柯莳掏出她上大学新换的手机,手机壳子很漂亮,像是印的星河。
聂焕道:“下节课开始之前我们给你答复。”她掏出手机解了锁,把微信群聊在柯莳面前一晃,最后的消息是她发的,柯莳没看清是什么。
“没关系的同学,”柯莳道:“万一我先找到小组,也好和你讲一声。”
“好。”聂焕调出二维码,嘴上问着:“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柯莳配合地打开扫一扫。
对面的头像是一柄非常漂亮的剑,也不知道是真剑还是假的,漂亮得有点中二,名字,唔,是聂焕啊,这个焕。
“派大星我们去抓水母吧。”聂焕开口道。
“啊?”柯莳抬头还有点茫然,然后意识到:“是我是我。”
对面意义不明地笑了一下,搞得她有点害羞,这个id怎么了吗?不是很可爱吗!
“谁是派大星呀?”聂焕随口问了一句。
“没谁。”柯莳其实想答的,但是和高中闺密的情侣名也要解释,稍微有点过了吧。
聂焕也好像意识到有些不合适,顺着转移了话题:“同学你的名字是?”
“柯莳,柯南的柯,莳萝的莳。”柯莳的草稿本还没收起来,她拿着中性笔顺手写起来。她的字算不上特别有风格,随便跟着几本字帖练的,胜在端正,阅卷老师肯定喜欢的那种。
她看见聂焕一板一眼地输入:“柯莳-A班-X学院。”活像给货物编号一样,有点让人不爽,大学里的海王好像也经常这么干。
聂焕记完,就打了个招呼走掉了。柯莳又补发了一句微信:“如果有消息,我能再联系你吗?”
“群里聊吧。”对面发来一句话,然后柯莳就被拉进了一个群,上面挂着“学术垃圾生产厂”几个字。
柯莳瞬间无语,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好像自己眼巴巴要贴上去一样!说实话,柯莳不是那种美而不自知的Omega,长成她这种可爱又带着娇俏的外貌,要知道自己不好看反而比较难。更何况这个社会对Omega来说仍然充满着种种恶意,她爸妈很早就教育她要保护好自己。从小到大,想和她做朋友,想和她谈恋爱的A和B不知道几多,就算是O在和她混熟了之后,大部分关系也还可以。聂焕这种对她好像避之不及的类型,虽然不是全然没有,但是也比较少见,而且大部分是Omega,讲道理,柯莳很烦这种自顾自就把她划到什么竞争对手行列的行为,不是所以Omega都非得为个A抢得死去活来好吧?
出于一些过去经验累积的刻板印象,以及一些漂亮Omega的心高气傲,柯莳开始怀疑这个高个子聂焕同学搞不好是个O了。现在这个年代,大家营养都很好,高个子Omega也不算太少见,至于她自己,纯属是基因问题,她妈妈的身高就很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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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周的简短小组作业做完之后,聂焕对柯莳改观了一些,做事认真而且有用,于是第二周其他科目要找同伴的时候,柯莳第一个出现在了她的名单上面,难得地私聊了一句:“要组队吗?”
柯莳本来想拒绝的,但是想起罗珞珞第一周就开始吐槽奇葩组员的种种神奇操作,又没有骨气地同意了,聂焕也不是很奇葩,就是不爱和人说话而已,作业做得很好,而且也很耐看,主要是很耐看。
“让我当组长我就来。”她半开玩笑地回答了一句。
“好啊。”聂焕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把她拉进群里,还是那两三个靠谱的老面孔,只是群主变成了她。
“欢迎新人~”丁一在群里发了一句,然后一看原来是熟人,又说:“嗨,我说谁呢,柯佬啊。”
柯莳这边还没接上话,丁一又开始刷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群主变成了柯佬了,焕佬呢?”
“哈!我篡位了!”柯莳发了一个屁颠屁颠的柯基表情包。
丁一那边还没回话,那柄漂亮剑发了一句话:“嗯,我被踹下来了。”
柯莳悄悄用余光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聂焕,这人还是一副谁都不爱搭理的冷淡脸,怎么也想不到还会在群里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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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稍微久一点,柯莳就知道了,聂焕不是针对谁,她和不熟的人都是一副看起来有点礼貌,实际上“莫挨老子”的疏远冷漠样,其实和朋友聚会的时候还挺健谈,还有就是网速很快,发消息常年秒回,哪怕在打游戏,也能腾出手聊天。
笑起来很好看。
只是一学期过去,有一件事柯莳始终没弄明白:聂焕的性别是啥?
只要本人不遮遮掩掩地,这个问题其实不难回答,学校里每天有那么多的八卦传来传去,要知道一个人的性别可太容易了。就算聂焕不是受欢迎的类型,厕所总要上吧?学校里六种性别的厕所把大家分得清清楚楚。更何况聂焕看着清汤寡水一个人,实际上很有些人吃她这一挂,还ABO都有。
不过要细问起来那些告白者,他们的说法也很多,有说聂焕是A的,有说她是B的,还有一些人声称她是强O装B。搞笑,这一点绝对不可能,虽然宿舍不像厕所那样划得明明白白,但是和女A住在一起的,也只能是女A或者女B,装B之类的说法纯粹属于小说看得太多,脑子瓦特了。毕竟现实的学校可不是什么什么贵族学院,全都是六人寝,疯了才会有Omega装Beta住到Alpha宿舍去。再说了,入学不要体检吗?
在告白者这里旁敲侧击,没得到准确的答案,那柯莳只能从厕、咳咳,从聂焕的朋友入手了。她私聊了丁一:“呼叫丁一呼叫丁一。”
“这里是丁一,柯佬有什么事?”丁一也是个住在网上的,回复得很快。
“你知道聂焕是什么性别吗?”她在图书馆打下这行字的时候,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像做贼一样。
“A,吧?”丁一寻思了一下,不太确定。
“把‘吧’去掉,来点准确的。”
“那就B。”
“你在这儿蒙选择题呢?!”柯莳口不择言道:“你就没见过她去上厕所吗?”
“我一个纯情少O,去哪儿看人上厕所啊!”
“啊?你也是O啊?”柯莳吃惊。
“什么叫我也是O啊,我一直是啊!”对面丁一噼里啪啦回了一串儿:“再说了,基础性别在这里摆着,我也没办法跟着人去厕所啊。”
“也是哦。”柯莳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
丁一又问:“你问这个干嘛?”
“就做了一学期同学,还不知道她性别,有点好奇。”柯莳讲这话的时候有点心虚。
然后两人嘀嘀咕咕地回忆了好半天,还真没见过聂焕什么时候去上过厕所。
“这样不行啊,伤肾。”最后丁一一锤定音,也没讨论出啥结果来。
“要不直接问她呗。”丁一说。
“你去问问?”柯莳答。
“这不合适吧,我一纯情少O,你去?”
“我去就合适了?”
“这......”丁一还在犹豫。
“我整理的六级考点,等下发你。”柯莳开了个价。
“瞧好吧您嘞!”丁一火速骚扰聂焕去也。
两分之后,他带着截图回来了:“焕佬说她是A。”
柯莳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样子看着那两句对话:
“焕佬焕佬,你是A吗?”
“是。”
柯莳发了个“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包,打开电脑,把六级考点发给了丁一,堵住了他的嘴,继续复习去了。
按理说这种本人承认了的东西,就应该算是实锤了,但是柯莳还是不太相信,这就牵扯到另一件事——不久之前的课上,柯莳的抑制贴失效了。也不能说是失效,像这种外用的,狗皮膏药似的抑制贴,再好用也只能贴一天,效果短暂得很。柯莳的适龄繁育期头天来了之后,她暴躁地从抽屉里面撕了一张抑制贴,往脖子后面一拍,接着就昏天黑地地继续赶期末作业。
队友给力是一回事儿,自己努力是另一回事儿,倒数第二周,所有的大作业的死线挤到了一堆,组里每个人都忙得要命,柯莳通宵一夜,第二天早上直接出门赶了食堂最早一笼包子,也不怎么好吃。至于繁育期这事儿,她是给彻底忘了,死线当前,谁管你繁育不繁育,不绝育就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