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摘星阁，云清回并未直接回楼主的居所，她只是随意在游廊上走着，栏杆之外便是翻涌沸腾的云气与叫人心惊胆颤的雷电，但云清回毫不在意。此时四下无人，弟子们都缩在楼中，她一个人望着无边无际的乌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这般徘徊了将近一柱香的时间，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一道淡淡的人影，这人影迅速化为实质，是一个青年男子的模样，虽然相貌平平，但却带着温和的笑意，给人一种谦谦君子的模样。

云清回头也不回，只问到：“她在南洲当真没有找到太岁？”

“据我所见确实如此。”男子落后她半步，微微拱手答道。

“呵，”云清回微微一笑，转过头来对着他道：“祖师何必与我打这种机锋？据你所见？那你没见着的地方呢？”

这男子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回答道：“某只是不敢在楼主面前妄言。”

“那许你妄言一番，”云清回负手而立，继而问道：“你觉得，她有没有机会将太岁藏起来。”

“倒也不无可能。”男子答道。

“可能在哪里？”因着面前的男人始终是低头的模样，云清回此时微微颔首，向下俯视着这人。

这男人一时默然，好似在认真思索，却忽而又听她道：“云笈，你若是还想保住这一缕残魂，就少和我耍这种花招。”

这叫做云笈的男子只感觉周身一滞，瞬间便五感尽失，好似没有边际的世界之中只剩下自己这一丝神识，他只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剥离。云清回冷眼看着面前满头大汗的男子，并不作声，良久，她才移开视线，看向手边的游廊，而云笈则如噩梦惊醒般，不住地喘着粗气。他面色惨白，再也维持不住那张笑脸，只跪伏在云清回面前道：“云笈不敢！”

“祖师，起来罢。”云清回随口道：“在我这个晚辈面前下跪像什么样子。”她说罢，视线扫到那木质栏杆角落处，不知谁在偏下的一个位置歪歪扭扭地划了个“聂”字，云清回心念一动，那处剥落的木漆复又翻新，将那刻痕完全覆盖上了。

云笈站起来，仍是落后云清回半步的距离，云清回又问：“你和谢楹花在吴山残境只拿到兽笛？”

“启禀楼主，据、我和她确实只找到兽笛，在那位吴山君的洞府之中。”云笈恭敬道。

“那传闻中的太岁呢？”

云笈摇头道：“未曾见着，我们二人虽不算走遍了整个残境，但也搜索了许多地方。剩下有可能的地方只剩下兽丹所在地血海，可我们进不去。”

“一个混元一个分神，你们二人进不去？”云清回饶有兴致地问道：“她进不去姑且能说是实力不足，你又是为什么？”

云笈苦笑一声，而后答道：“我本就是一道残魂，虽然占用了您的化身的躯壳，终究神魂虚弱。那血海本就是凶兽魂魄聚集的险地，而其中还有一道格外强大的魂魄，想来那位吴山君到底有些执念还存在于残境之中。”

“是么？”云清回也不知是不是认可了这种说法，话题又转回谢楹花身上：“她有些事情瞒着我。”

云笈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以对。云清回最后道：“替我看着她。”

“是。”

“对了，”云清回抬手驱散一道破开云楼防护的闪电，停下脚步问道：“祖师你当年说，修士到达天人境之后，至多能活到三万六千岁，再之后不飞升便消亡。这是因为天地间万事万物都有残缺，最后生气总是趋于消亡状态。”

“正是如此。”云笈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神色清明许多，这是他当年穷尽一生发现的至理。

“所以修士一旦迈过混元境界，体内的生气便从上升到巅峰的状态，转为下落。再之后修为越高，活得越久而生气消耗得越快。对不对？”云清回又问。

“对。”云笈主动解释起来：“因为人体，不止人体，万物皆有缺陷。人体内的生气虽然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增长，但是也无时无刻都在逸散的。修为越高，逸散的速度越快，而汲取的增长的生气赶不上逸散的速度，所以修士最多能活到三万六千岁。”

“倘若到了三万六千岁之后，能汲取无穷无尽的庞大生气，那修士便可长生不死？”云清回问。

云笈摇头道：“太难了，要补充一个天人境修士无尽逸散的生气，便是将整个陆上的生气加起来，也未见得能多支撑几千年。”

云清回便道：“所以你没选择用夺取生机的阵法，而是选择寻找最为完美的、没有缺陷的躯壳。”

云笈道：“相较于献祭万物，转生到先天道胎身上确实是更简单而且更为有用的法子。”

云清回思忖片刻后问：“你又如何判断先天道胎便是完美的躯体？”

“不是我如何判断，先天道胎乃是天道降下的灵体，说是天地之子也不为过。倘若先天道胎不完美，也没有什么比它更无缺陷的存在了。”

“所以祖师觉得，天道当是完美的，不会消亡的？”

“应当如此。”云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