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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梦中身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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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他本不欲制造杀孽,可是他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刃在他身旁,仍然穿着三件套的黑色礼服,看不出端倪的呢绒衣料浸透浓厚的血腥味。他挽出一个剑花,将那把残破的长剑负于身后,似乎在跟什么人对话:“……清扫完成。嗯,无需支援……我有一个帮手。”

他站直了,视线越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将身边青年的脸色尽收眼底。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去或是留,随便你。”

刃撂下这么一句,长腿一抬便要走。可当他迈了几步,余光发现那个青年当真一个眼神也没给,又忍不住开口道:“你没什么要问的?”

他看见那个青年缓缓起身,那双眼此刻不再是清澈的湖水,而更像是无机质的玻璃。丹恒问:“星核的爆发跟你有关?”

刃微微挑眉,他知道如果此时给出肯定的答案,那把由他冶炼的长枪下一秒就会出现在他自己的胸口。

这似乎是个很不错的结局,但他听见自己说:“不。这个埃特福德子爵原本只当它是一件收藏品,我们设想的是一场普通的交易,但是他手下的虫豸,那个自以为是的情报贩子动了歪心思。把星核的影响力控制在了最低,你该感谢我们才是。”

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地补充道:“兄弟阋墙,反目成仇。呵,我早说过,这是天底下最常见不过的戏码。”

丹恒无视了他这含沙射影似的评价,以陈述的口吻继续说:“你在西城区探查情报,因为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但你既没有告诉你的‘合作对象’,也没有告诉我。”

“为什么要说?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我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至于你……”

刃的嘴角勾出一个浅淡的笑,他上前一步,摊开双手,似乎想将丹恒变成一副肖像框在其中:“高高在上,目空一切,永远冰冷永远孤独永世不得解脱……这才是你啊,饮月君!为什么幻想要与蝼蚁为伴?他们配么?你配么!”

他的最后一句话在脱口时几乎变成了嘶吼,可是下一刻,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又迅速变得平和。

“不过,你该感到庆幸。”他重新微笑起来,红眸依旧空洞,如同封存了何物的琥珀,“活着的时候,伴随你的只有无尽冤怨,而死亡的路上,还有我能作陪。”

丹恒闭了闭眼,一时间只余下久久沉默。

真荒谬……他本该愤怒,本该争辩,本该与刃再打一场,但事实上,他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该是这样。

他所知道的刃,不是这样。

不管逃去哪里,不管躲在何处,那个人总会带着一身过往而来,以一种极端而惨烈的方式,提醒丹恒别忘了一直坚持的“自我”究竟是谁。

哪怕歇斯底里,哪怕万劫不复。那双眼里应该燃着火焰,而不是唯余凝固的鲜血。

他的过去,“丹恒”的过去真的什么也没留下吗?

至少……至少还有这个人。

如果连刃都不再执着。

如果连刃都变得陌生……

那还有什么能证明“丹恒”的存在?

丹恒忽然又想到那天的疑问。

他与刃交锋许久,最具威胁的敌人,同时也是最为熟悉的故人。

他其实是见过刃真正的样貌的。狂躁的刃,阴郁的刃,亦或是眼前这个诡谲的刃,都只是魔阴的衍生。在某个星星沉寂的夜晚,他躲在废弃的工业园里,不得不守着一具新鲜的尸体等待与外界的信号重连。墨蓝的长发铺散一地,煤油灯的映照下尽是斑驳的血迹——大部分是这人自己不要命的打法弄出来的,相较而言,真正给他致命一击的人反倒做得体面。事实上,如果有得选,丹恒根本不愿下此狠手,幽囚狱的九万余夜彻彻底底地教会了他何谓“公序良俗”,乐善好施是对的,伤天害理是错的,杀人性命更是绝对不能碰的红线,哪怕是对方欲行不轨在先——第一次,他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半身不遂地落荒而逃;第二次,他手执击云步步后退,直至那人淡出视野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第三次,第四次……直到这一次,丹恒看着这具尸体,知道它再过不久就会重新焕发活力,他在原地沉默良久,周围静得只有自己一人的呼吸。

那应该是他第一次主动触碰刃的身体,他不知道“死而复生”的过程会让这具躯体发生什么变化,因此只是稍作摆弄,擦掉血污,然后干脆在旁席地而坐,像是在等一个沉眠之人梦醒。

一个小时,是刃那次苏醒的时限。静止的胸腔突然急剧起伏,丹恒才从飘忽的思绪中抽回神来,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掌攥住了他的手腕,可刃的表情却懵懵懂懂,仿佛睡得昏沉。他不适应地转动眼珠,似乎还没能掌控身体的控制权,却是第一时间抓紧了身边的人。

“是……你。”刃喃喃低语,涣散的瞳孔渐渐开始聚焦,“你在啊。”

感受到身旁人的紧绷,那只手的力道放松,改为轻轻揉捏,可为时已晚。击云的寒芒停至眼前,刃的脸上流露明显的错愕,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迷蒙的幻觉褪去,目光所至是黑发青年神情冷峻的脸。

不必青年提醒,刃就自觉松开了手。方才的依恋迅速消失,此刻的他看不出任何情绪。

“想杀我,就动手。”刃掠过枪尖看向天花板,语速缓慢地说,“然后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神经病。丹恒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这么说:“我没有守尸的爱好。起来吧,地上躺着难道舒服吗。”

你刚刚,透过我的眼睛在看谁?丹恒的疑问一闪而过,却仍然没有说。

他就那样与刃度过了一个相安无事的夜晚,直到看到赶集的车队伴随着第一缕阳光出现在道路尽头。

刃没有与他同行,丹恒把现金交到车夫手中,踏上乘具之前,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料想中的视线相碰并没有发生。刃独自留在了废弃建筑的阴影中,略微仰着头,似乎在望向无穷远处。丹恒顺着看过去,发现乌云不知何时散开,月亮仍然挂在西边,掩映在初生的日光中将落未落。

再回眸时,刃已经不见了。

真是疯了,我居然会觉得那个身影很寂寞。

……他究竟在追寻什么呢?他不是丹枫的敌人吗?这个人对我的杀意毋庸置疑,可是却没有恨……灵魂与□□各执一词,于是呈现的便是扭曲,矛盾,何其可悲。而他就像,就好像……

……好像他其实不愿杀死我,所有的恶语相对兵戈相向,都只是在确认着什么。

现在,你得到那个答案了吗?

——既然你说要与我一同偿还代价,那就睁开眼吧。

手掌触碰到柔软的肌肤,丹恒觉得自己几乎在与刃跳贴面舞。

他捧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那毫不掩饰的惊诧,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和内心叫嚣的冲动,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么顽劣的一面。

这太糟糕了。他想。

丹恒觉得自己从未见过这么生动的刃,但这也意味着他成功了。

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以痛苦为燃料,以己身为中心,开始向周围蔓延。他替刃做了选择,就如过去刃逼迫他做的那样。

“饮月。”刃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比平时听起来更加低沉,似乎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你……就非要找死吗?”

“……我是丹恒。”被他压至角落的青年深吸一口气,才说,“继续刚才的事之前,请你至少弄清楚对象是谁。”

回答他的是刃发狠的啃咬。

丹恒仰着头,脆弱的喉咙暴露在利齿下,而他拉扯着猎手的后脑,深蓝的发丝与指尖缠绕,分不清是抗拒还是自甘纠葛不休。

对,就是这样。

丹恒没有闭眼。挣脱了言灵束缚的刃重新带上了令人窒息的威压,可这份沉重也让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就是这样……你说要我背负罪愆,那你也不准逃避……

因为你我之罪孽与爱恨,本就无法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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