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漫漫听得眉头紧拧,生怕祁雪英在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她坐下板凳上,掀开课本,望向林星辰:“星辰哥,可以开始了吗?”
“好。”林星辰笑容挂在脸上,就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变化:“那祁姨,我先听小七给我讲题了。”
“好好好。”祁雪英点着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涂漫漫盯着林星辰看了好几秒,相比于同龄人,林星辰散发着与年龄不符的稳重,带着眼镜斯斯文文,说起话来带着几分官场的寒暄。
她高考结束后,刻意与镇上断了联系,林星辰主动找她聊过几次,她拿不住是不是祁雪英的意思,考虑再三便选择已读不回。
“小七?”林星辰看着面前发呆的女生,试探着叫着:“你没事吧?”
涂漫漫摇头,视线回到课本上:“没事,你是想把化学的知识点都串一起吧?”
林星辰还是复制粘贴的那抹笑:“你也知道化学是我的薄弱项,每次考试都拉不少分,趁着这个假期,想把这科分数往上提一提。”
“了解。”涂漫漫看了下目录,这两天她也把知识点串了一遍,正好复习一遍,加深一下印象:“那我按照我的理解,把每本书的考试重难点,给你过一遍,如果你有不理解的点,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讨论一下。”
林星辰文质彬彬道:“好,麻烦你了。”
涂漫漫不擅长客套,没再搭话,按照课本的目录先将重难点讲清,而后把典型题全部捋了一遍。
一条马路相隔,装修精致的小洋楼二楼的遮阳伞下,少年的眼神掠过其他,定格在低矮平房院子里,背对着自己的两道背影。
原本深沉的眸子里涌入无数情绪,不断翻腾着叫嚣,冷硬下颌线收紧,压不住的怒气在空气中弥散。
他捏着瓶身的指尖发白,舌尖抵牙,死死盯着面前头挨着头的碍眼画面,拧开水瓶一饮而尽。
完全没察觉到身后的视线,涂漫漫逐渐进入了状态,这种帮别人串知识点的方式比自己闷着头自学效果要强得多。
毕竟旁边坐了一个会喘气的,她讲到重难点会有人和自己互动,连带着她的状态都好了不少。
“学累了吧?”祁雪英这会像是变了性,再不是扯着嗓子叫嚷的妇女,说起话来带着不常有的温柔。
她一手端着一个茶碗,冒着热气的白开水放置在桌子上:“学习这种事急不来,先喝杯热水,别可着了。”
林星辰忙站起来道谢:“太麻烦了,祁姨,不用照顾我们,如果渴了我们会自己来,您别站着了,快去歇着吧。”
祁雪英倒是个耳根子软的,这两句客套话直接暖到她心里了:“星辰把这里就当做自己家,有什么需要喊我一声就行,都是自家人,你客气祁姨反倒会不高兴。”
林星辰点头应道:“知道了祁姨。”
“那行。”祁雪英乐呵着:“我也不打扰你们了,先进屋了。”
涂漫漫懒得抬头,生怕一个眼神就惹得祁雪英不快,余光在瞥见祁雪英离开后,才抬起头。
在这一刻,她清晰看到了林星辰笑着道完谢后,盯着碗的眉头拧起来,眼神是说不出的嫌弃。
她撇了撇,也没多少情绪。
在这个镇上,林星辰的家境算的上数一数二,父亲林耀是一镇之长,母亲路娜是中学老师,双职工的家庭在镇上寥寥无几,林星辰生长在这样的家里,看不起她家也能说的过去。
涂漫漫思绪飘得很远,从家庭优渥的林星辰联想到了隔壁住着的大少爷,仅从陈一归前几天在河里放生那手笔,就知道这大少爷可不止是一个虚名,估计秉性和林星辰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心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巨大的贫富差距突然让她有强大的落差感,她眼神黯淡了下来,盯着冒着热气的碗,伸手捧着痛快喝了好几口。
“小七?”林星辰察觉到涂漫漫的出神,联想到什么一般,眼神垂着看着面前的热水,犹豫了几秒,才是捧起来象征性的往嘴边一靠,在碗口快要碰到嘴唇时,又撤了回来:“好像有点烫。”
他余光看着没反应的涂漫漫,将碗重新搁在桌面上,又叫道:“小七?小七?”
直到一只手在眼前晃动了几下,涂漫漫才回过神,她偏头看着林星辰,含着水只发出一声气音:“嗯?”
林星辰笑着摇头:“在发呆?喊了你好几声?”
“是吗?”涂漫漫确实对小七这个称呼不太敏感:“我不太习惯别人叫我小七,如果方便的话,以后麻烦喊我的名字。”
林星辰微怔了一下,以为是方才的嫌弃被涂漫漫发觉,才会让涂漫漫刻意想要用称呼拉开距离。他笑起来有些僵硬:“我从小就叫你小七啊?听你家人也都是这么叫,还以为你更喜欢别人这样称呼你。”
“随你怎么叫。”涂漫漫垂眸也懒得纠结,眼看着复习的差不多,她收拾起桌面上的资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没有的话,今天就先这样?”
这句话让林星辰找到了违和感,以他和涂漫漫过去的相处经验来说,一般都是由他主导,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涂漫漫只会等着他主动说,根本不会像现在,自然而然的对他下达了逐客令。
涂漫漫看见林星辰没有反应,停下了收拾的动作,看他:“还有问题?”
“啊?没有了。”林星辰勉强回过神:“辛苦你了。”
涂漫漫应了声:“嗯。”
林星辰觉得这个反应也不正常,以往他道谢时,涂漫漫只会低着摇头说“不会”。他平日跟着林耀参加了不少聚会,对于人情世故拿捏的拿捏的那叫一个精准,他确定以及肯定,涂漫漫的变化不是他的错觉。
涂漫漫也不是傻子,看出了林星辰的欲言又止,她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打直球:“你有什么问题吗?直说就行,打哑谜我可猜不出来。”
林星辰看着往日习惯低着头,用余光打量别人的女生,此刻目光直白坦荡荡的模样。他本不是直性子,如今好似被传染一般,问的直白:“你好像变了。”
涂漫漫尾音上扬:“嗯?”
“更开朗了。”林星辰说完才发现这句话有歧义,就好像他不希望这件事发生。极快的,他又笑起来:“不过这样的状态更好。”
涂漫漫耸肩,不予置否:“人总得改变。”她极快的收拾好资料,把其中一叠递给林星辰,思想集中挺长时间也有些累了,她站起来朝着门口走去:“我送你出去。”
林星辰具体说不出来涂漫漫到底哪里变化,毕竟目前来看,涂漫漫的举动完全符合常规,可他就是难以适应。
他想起一周前在学校见过涂漫漫,那时少女不再是垂着头喊完“星辰哥”后匆匆离开,而是仰着明艳的小脸,从他身边大方越过,只留下一阵风。
到底哪里出了差池。他有些想不清楚,莫名的他联想到校内流传涂漫漫和陈一归的谣言,当时他只觉得夸张,两个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也能被扯到一起。
他想的格外出神,在涂漫漫推开门时,自然的迈着脚步,而在视线越过那道门后,一道冷然的视线投射到他的身上,强烈的气场成功让他脚步一顿。
门只能开到一半,另一扇门摇摇晃晃的撑着墙壁,怕在再移动一下就要彻底罢工。
涂漫漫的视线被林星辰完全遮住,等了几秒,也不见前方的身影动弹。她耐性不足,半开玩笑似的调侃:“怎么不动了?大白天的看见鬼了?”
林星辰朝前走了两步后,涂漫漫的视野开阔,不明所以然的朝着前方望去,下一瞬,她也像是被施了法术,定在原地。
确实是见鬼了。
不然她怎么看见陈一归倚靠在自家门口,死死盯着自己,那表情委屈巴巴,好似自己是个发现丈夫出轨的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