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十三年,闵府听雨轩。
“少爷,我求求你了!真的不能再继续打了...”小六子拿着鞭子实在下不去手了。
“我让你打,你就打!如果,你还当我是你朋友的话,那就千万别手软!”闵家二少爷觉着不解气,就让小六子用鞭子抽打,越打心里的债或许会越少一点。
小六子估摸着二少爷怕是又犯病了,无奈又一鞭子下去打在了后背,白色的里衣早已渗透出了血迹,破绽开的皮肉也暴漏在了空气中,血腥又不忍。
他时常看见自家二少爷跪在画像前沉默不语,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他不懂,也不敢多问,因为那是二少爷的禁忌,也是整个闵府的禁忌。
此刻的二少爷跪在画像前,一动也不动,眼睛盯死在了画里的妙龄少女上,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喃喃道;“我对不起你….”,虚弱的话语显得苍白又无力。
小六子见二少爷额头上的汗,顺着脖颈早已浸湿了领子,紧握的拳头上也消失了暴起的青筋,他立马扔了手上带血的鞭子,扑了过去,两手撑着那并不宽厚的肩膀,冲着门外嘶吼道:“不好了,二少爷晕过去了,快去叫老夫人…”
丫鬟桃李挎着果篮刚跨过东屋的门槛,就听见了叫喊,她急着跑了过去,一推开门见了眼前的景象,惊得撒了手里的篮子,抹着泪花跑去了老宅。
果子散落了一地,小六子顺手捡起一颗刚从橘园采摘下来的果子,他看了看画像里的人,又看了看晕倒在怀里的二少爷,轻轻道:“二少爷,今年的橘子又红了....”
下人们都知道,闵家的二少爷从小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大少爷闵炎泽恃才傲物,打小就看不起这个‘弟弟’,三小姐闵炎清倒是娇俏伶俐,年岁只比二少爷小了几月,虽说二少爷话不多,但同龄人也是能聊到一块儿的,但是大太太温计嫆却不许她们来往。
那个时候只有小橘子,小橘子就像一缕阳光照亮了二少爷冷漠背后的阴影。
渐渐的,闵家二少爷的脸上也出现了为数不多的笑容,人也开朗了不少,也会跟下人们说说话儿了,可好景不长,两年前的某天起,小橘子就成了闵家二少爷禁忌,谁都触碰不得。
慢慢地,二少爷又变成了一个人。
闵府里除了桃李、小六子和几个下人能说上几句话,就只剩下老夫人对这个小孙子,还存有亲情跟关怀。
“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最近天儿热,再加上跪的时间久了,体力不支才晕的,这后面几天的药膏,我已经嘱咐了桃李姑娘。”王大夫把过脉后,跟老夫人细细说道。
“这外伤好治,只是…这心病还得靠心药啊,哪有这样折腾自个儿的。”后面半句王大夫在老夫人耳边说完摇了摇头。
“二少爷,怎的对自己自己这般狠,还有你,你知道她的老毛病又犯了,下手也不知个轻重”,桃李知道二少爷心里不痛快,只能指着小六子骂骂出口气。
“可我......”小六子也是有苦难言。
“桃李,你去送送王大夫,完了去西苑告诉那个女人,她儿子心里又不痛快了,问问她这个当娘的是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还是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坐在床边,左手杵着拐杖,右手拍着被子,轻轻说道:“睡吧,好孩子,睡着了就不再觉得这个世界的痛了。”
桃李刚拉开房门看见了西苑的吴嫂,想必是来打听二少爷情况的,就算不是大太太的意思,二少爷也是吴嫂一手带大的。
在二少爷心中,吴嫂的分量甚至比亲娘还要重,私下里还唤她吴妈妈,只是这事被大太太知晓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站在门口的吴嫂见桃李开了门,便偷偷望了两眼二少爷,缓缓开口道:“还是让我去告诉大太太吧,你把这个东西交给二少爷,我这就走。”吴嫂颤着手递给了桃李,她希望二少爷心里有个寄托,可以振作起来。
幽闭寂清的西苑,前厅佛龛旁的香炉里散发出缕缕香烟,弥散的香气将站立在菩萨面前的女人密密包围着,她就是大太太——温计嫆,闵家二少爷——闵炎凉的亲生母亲。
姣好的面容,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檀香的香味可以使人心情愉悦,调气而清香,能引芳香之物上行至极高之分。给使用者祥和、安稳、求得心中安宁的感觉。
可是她恨!恨那个当年的闵家大少爷闵连舟,若不是闵连舟的手段,自己怎会嫁入闵家,生下孽种,所以她要报复,报复闵连舟,报复整个闵家。
温计嫆越想,手里的佛珠转动得越快。
她的怨怒之气似乎盖过了檀香原有味调,凛冽之感让人辛辣激动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闵连舟啊闵连舟,你怎么也想不到吧,有个秘密我因你藏了十八年!”
吴嫂站在厅口看着悲愤自语的大太太,心里也不是滋味,急忙上前端了茶凑到她旁边,说:“喝口茶吧,太太。”
温计嫆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接过了茶,“凤兰啊,你说这些年来我到底是不是错了?或许我不该对炎凉这般残忍的,可我就是......",说道哽咽处,她摁紧了茶盖,"只要我每次看到她跟闵连舟那张相似的脸,我心中的怒,我心中的怨,我心中的恨,都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要报复!”
说完坐下来,揭了盖直接猛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