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江洪洛在外奔波筹粮无果后,随了闵连舟一同去了募集粮饷的征办处。
江洪洛捧着账本晃着脑袋从右往左、由上而下的看得很认真,他翻了不到一半的页码,就用力重重的合上了账本。
显然,他很不满意。
若厚的账册,不计其数的捐赠杂项,可登记在册自愿捐粮的人,甚是寥寥无几。
再看看账本里面记的笔目又何其繁多,有裕州城卖油盐酱醋、粮食、文玩、丝绸布匹什么的都有,还有裕州城铁货,锅啊什么的,这些账目都太杂,太碎,比较小是几百文,有的是几千文,笔数倒是不少,可没有几笔是对得上江洪洛胃口的。
他在外也是碰壁不少,自知筹粮不易。这些时日也未曾看过账册上的登记笔目,今日一看,可真是将军难为无米之炊呀,他放下账本,扭头无奈的看向闵连舟,"伯父,我借的…是粮食、是大米、麦面,不是这些七零八碎不着边儿的东西,这…我可怎么跟祁王交代?"
"都说裕州城满地是金银财宝,善获经商,每逢过年就往回运货、运钱、运粮米、运丝绸布匹、运茶叶及各类稀奇珍宝文玩,香车马队早就从西街排到东街,从潘楼街外排到城门口,可…"
江洪洛的一番话,闵连舟早已了然于心。
他背过双手叹了口气,笑了笑,说:"将军在外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哪里晓得民间疾苦。"
江洪洛楞楞神,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伯父继续说下去便是。"
"将军有所不知,这义仓里的十万石粮是从元祐十年统筹而来,这可是裕州城百姓筹了三年的粮呢!"
江洪洛微微点头,"既然如此,那伯父为何不早相告于我?"
"当日我见你事情紧急,府门外头又都是将士,不好让你失了军心,又失信于祁王,便先应了你,往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江洪洛听完满头雾水的看向闵连舟,"伯父,这么说来我既要借粮,又无粮可借,这偌大的裕州城怕是…"
话还未说完,闵连舟就小心禀退了下人,又四处查看无其他人后,才如实相告了出来。
闵连舟推开了窗户,肃然道:"将军对这裕州城,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错,账本所录不过虚而不实,名为灾济,实则多为奸吏小人所欺,徒有虚名,惠不及下,实不相瞒将军,义仓一半的粮…都在秋收后被低价强买强卖了出去。"
"岂有此理!"江洪洛"啪!"的一下,狠拍了账本。
"官府无权干涉义仓的粮,伯父可知卖给了何人?"
"将军先请息怒,背后具体何人我不知,只是这三年来,每次秋收的时候都有一个叫什么彪…三爷的人来给银子。"
"彪三爷?伯父可曾见过他形态外貌如何!"
"身量倒是与你相差无几,此人满面虬髯,每次来头上都会戴一顶布麻围帽…"
江洪洛一听,这人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彪三爷,他也疑惑了起来,想必其中定有蹊跷,便转了话题:"如此说来,伯父可有其他计策助我筹粮?"
"还望伯父指点一二!"江洪洛拱手拜求道。
江洪洛的所求正中闵连舟下怀,闵连舟满心诚意的看着他,说:"有是有!不过还请将军先答应我一件事。"
"伯父请讲。"
"还望将军查清彪三爷幕后之人,还百姓一个公道!"说着就要俯身下跪。
江洪洛匆匆上前扶住,"伯父快快请起,此仗我自是为百姓而打,此事我也自是为百姓而查,我答应你便是了。"
江洪洛这时才警觉意识到,此次借粮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祁王是明面做事,暗着来,而有的人只怕是暗处做事想不到会怎么来。
闵连舟这才起身,应道:"偌大的裕州城,倒是还有一人可助你,此人就是张贯——张员外!"
"张贯?怎么没听说过。"
"呵呵,你可别小看张员外,他为人处事低调,很少张扬,可就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反而是裕州城最大的财主。他的丝绸买卖遍布大江南北,自然也是御用贡品。在裕州城,他的一句话,凡是知道他名号的,就没有不买账的,有了他的相助,你想要多少粮,都有得借,剩下的五万石粮,不过区区小事。"闵连舟说完拍了拍江洪洛的肩,拂袖而去。
闵连舟回了府,在宗祠前沉默良久。
没错,从一开始他就想假借江洪洛之手,以此查清彪三爷,还以百姓明灯,同时也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日后能安稳的接手闵家生意。
是啊,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了…
十五小雪那日,正好斋戒,晌午时,闵连舟陪同老夫人一块儿用了素食斋饭,等他从老宅出来后,照着老规矩,堂而皇之的一脚踏进了西苑的门槛。
又是悲风徐徐,吟着万物淡然,经年一半,流年一卷,一场缘起,半生差错。
温计嫆一如既往地没有给闵连舟好脸色,哪怕是在菩萨面前,也是满脸的嗔意,也永远都是那么的敌对跟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