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
梁秋禾前些日子差人打理小仓屋的时候,发现里头的绸缎布匹堆得都可以开间小布坊了,趁着府里现在人多,想让大家都分了去,也好腾腾地儿。
"哎呀~今儿怎么就懿儿你一个人来了?不是让你们小两口一块儿来的吗?"
晌午过后没多久,二太太梁秋禾在屋门外看见方懿圆进了南院的门,忙笑着迎了过去。
"哟,这还带了东西来呢!"
"懿儿见过二娘。"
方懿圆提着食盒对梁秋禾微微福身行过礼,"这是奶奶一早差人送来的小点心,有花生酥、玫瑰拉糕、还有莲子百合糕,听炎凉说,二娘平日里爱吃甜口儿,以前…大哥也时常买给二娘,今儿正好赶趟就稍带了过来,也算是尽了大哥的心意吧。"
语气是极亲切又善解人意。
这话让梁秋禾听得往心里陷了下去,不愧是相府的千金小姐,修养、谈吐都是极好的,哪怕是说到自己痛心处,脸上也没有显露出一丁点儿来,任谁见到她这一副温婉娴静的模样,都要生出许多喜爱。
"二娘?"方懿圆轻轻喊了一声。
"诶…诶!听着呢…听着呢!"梁秋禾恍过神来,笑脸盈盈地接过了食盒,连忙说道:"快!快随我进屋暖和暖和。"
方懿圆披着狐白裘袍踏着皑皑白雪,两步一回头的看向南苑大门,心里隐隐牵挂着一丝期许。
原来东屋书房的门从昨天西苑回来就一直闭而不开,方懿圆纵然有些失望,可她也不能勉强,有些事情,她一个女人,勉强不来的。
"哐当!"
伴随着一声碗碎,昨儿个的大太太温计嫆突然又晕了过去。
刚要起身给二少奶奶把脉的大夫只好奔向了床旁。
老夫人脸上褶皱的笑意也变得紧绷了起来,她又拿下了手腕上的念珠,闭着眼惶惶不安的拨弄着。
这一幕,吴嫂心里再清楚不过。
她想也没想,急着把小两口推出了屋外,装着心事似的看着她们,说:"快回去吧,大太太这边有我,你们不用担心。"
闵炎凉总觉得吴嫂柔善的目光里含着一点模糊不清的隐晦,想想觉得荒唐,又让人有点害怕,可动了动嘴也不知该说什么,无奈叹了口气,慢慢低下了头。
"可是娘她…"方懿圆偏过头望向里间,忧心的说。
突然,闵炎凉握紧了方懿圆的手,两眼垂直的盯着鞋尖,开口示意道:"我们走吧!"
吴嫂见着小两口打定注意要走,这才转身进屋关了门。
方懿圆言愣了一下,她回眸看了一眼闵炎凉,铁青着一张脸,自己见了也被吓一跳。
她的丈夫总是这样,永远让人猜不透心思,也永远让人无计可施。
方懿圆直楞楞地看着面前年轻的丈夫,轻声的诉说道:"炎凉,我不知道你今天是怎么了,你一早和我说的那些话,我听完是真的很生你的气,撕了你的纸稿是我不对,可我们是夫妻,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说说,你成天在想什么、躲什么,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迎合你的心?"
她显然在恳求她的丈夫真正面对她。
可闵炎凉只是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渐渐地,她松开了紧握着方懿圆的手。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厅门外的飞雪越来越大了,好像老天都在质问她。
她扯下了左手的纱布,大手一挥往门口外扔了出去,瘦白又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攥住了门框边沿,终于抑制不住,朝着遮天蔽日的暗白,幽幽开口道:"我…除了闵家二少爷能给你闵家二少奶奶这个名分外,我本人…什么也给不了你。"
闵炎凉生冷的说着,目光游荡在什么也本无的飞雪里,迷失似的肆意穿梭。
骤然间,她离奇地摇头咧嘴笑了,觉得这尘世间什么都没所谓似的,像野狗一样冲了出去。
或许只有方懿圆慕然于心,她那些看似云淡风轻的笑意里,都暗藏着一座座冰冷的雪山。
方懿圆目光里的担忧还不曾褪去,那颗娇柔细碎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也越来越糊涂。
也许纯粹的爱是对自身完满性的追求和希冀。
方懿圆一直在等,等那人许多个为什么的背后的谜底,最好明白又通透。
她不顾内心的无辜与挣扎,两腿一抬,不自觉的就想要追上那人,可还没跑多远,一块小小的,拳头大的顽石将她绊倒在地,她凝眸远望前方白茫茫的一片,险些丧了勇气。她含泪起身拍拍洒落的雪花,看着顽石上面附着的血迹点点,一瞬间,欲哭却笑。
皆为匆匆客,笑笑了因缘。
原来谜底就在脚下,她们注定成为彼此的羁绊。
"阿弥陀佛…"
觉一法师缓缓走来,拾起了雪地上的佛牌,交还给了方懿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