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时,午饭的时候了。
小六子和知言在廊子底下,看着廊子外头的雪花飘落下来,两个人有些百无聊赖。
"小福斗…"
知言冲小六子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刻意地压的很低,想要跟他拉进距离,自从知晓了小六子的出身,知言对他没有那么多的敌意了,毕竟他们都希望自己的主子能够踏踏实实的,舒心的过日子。
斜看眉眼笑牵强,嘴涂蜂蜜似花香。
小六子知道她是在讨好自己,还是礼貌的应了一声。
"嗯。"
"想什么呢?"
知言见他在外等候多时,一脸踌躇的样子,站了老半天,也不见通禀,不妨多问了一句。
小六子有心事似的,靠在檐柱上颇为不耐烦,语气稍微有点重的回了她。
"没想什么。"
"嘿…你…"
知言好言好语的跟他讲话,可小六子的态度又让知言想到了姑爷,终是热脸贴了冷屁股——自作多情。
她忍着不满,什么也不说了,干脆坐在了廊椅上,心想自己一个丫鬟何必操这些多余的心,现下只想收了碗筷快快离去才好,眼不见心不烦。
东屋的正房里,闵炎凉一大清早起来,一头就扎进了账本里,废寝忘食的连早饭都没吃。
方懿圆早有预见似的,没有让知言把食盒里的饭菜张罗开来,她知道那人吃饭没个正点,却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会吃,又怕凉了吃进去闹肚子,她盯了食盒好半天,心里也斟酌了许久,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走了过去,站在闵炎凉身侧,"先吃饭吧,天儿本就冷,饭要是再冷了,吃进去对胃总是不好的。"
她的通情打理,她的主动亲近,她的温言软语,都该是每一个年轻丈夫梦寐以求的,可闵炎凉对方懿圆的话置若罔闻,她拿着账本像是没有心眼儿似的,压根没去深究妻子的良苦用心,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账本早就被她猛撂在了柜台边上。
"啪!"的一下,闵炎凉不甘地停了下来,而方懿圆的心却被突然撂下的账本震得噗噗直跳,她以为打扰到那人,不高兴了,一张隐隐期待的面庞,遂又黯然失色地转身走了回去。
饭还未凉,妻子的心倒是先凉了半截。
方懿圆也顾不得那人饿不饿,到底还要不要吃,就忙着从食盒里拿出一碗米饭,两碟小菜,摆在了桌上,作为一个妻子,她尽到了自己应尽的本分。
听着碗筷碰撞的音儿,闵炎凉忽觉有些饿了,便站起身,走了过去,抬着眼皮小心打量着方懿圆脸上的神情,只见她低头垂目,面冷如霜,这才带着些歉意的说:"对…不起,我就是看账本看得有些窝火,里头有好些笔目看了实在是让人瞠目,一时气急才…"
"先吃饭吧。"不等闵炎凉把话说完,方懿圆坐了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消愁绪,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
对事不对人,这个道理方懿圆懂的。
闵炎凉什么也不说了,坐下来,拿起碗筷就要吃。
"哎…?"方懿圆下意识想阻止她。
"怎么了?"
闵炎凉一双茫然的眼睛看过去,直愣愣的目光映射在方懿圆眼里,距离很近,近到让她躲开了那两道视线,颔首掩饰地笑了笑,指了指闵炎凉的手说:"先洗手,再吃饭。"
闵炎凉一点儿性子也没有的,顺从地走到盆架前,在盆里净了净手,净完手后,她也懒得擦,两手时不时的用袖口相互蹭抹两下,很快就回到桌旁坐了下来,眼看拿起筷子就要端起碗。
"哎…?"她又被方懿圆叫停了。
"又怎么了吗?"闵炎凉放下筷子,开始没了些耐性。
方懿圆是个爱干净的主儿,见她指缝间还夹杂着水渍,"等我一会儿…"说着起身飞快的走到盆架前取了巾帕,可瞧着盆里的水还在泛起层层涟漪,她竟忘了,水…早就凉透了,又立马转身朝门口走去,拉开房门,冲守在门口的知言说:"去打盆新的热水来吧。"
知言应声去了后,廊子底下就剩下了小六子一个人,没人的时候,他总喜欢学着二少爷,摊开一只手来,接着廊子外面肆意飘落的雪花。
"二少爷,一片雪花有多重?"有一回,他问她。
闵炎凉沉思了一会儿,不急不慢,轻声地说:"微…不足道矣。"
小六子觉得二少爷的答案里,好像把什么东西都看得很轻,不,她甚至有时候把自己也看得很轻,轻到连自己挨了打的事儿都不和二少奶奶讲明白,外面的流言蜚语太多,她不怕难堪,可二少奶奶呢,她心里一点愧疚的意思也没有?他恨这样一个薄情的二少爷。
原来小六子一早在外听到了一些关于二少爷挨打的事儿,还有那些极其难听入耳的话,嗡嗡嗡的声儿像夏日里讨人厌的苍蝇,在他耳边左碰右跳的,扎在心里总觉得痛痒难耐,正犹豫着要不要向二少爷或者二少奶奶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