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了,回府的马车里。
方懿圆许是寒风凉夜的待得久了,小腹有些隐隐作痛,于是怏怏地挨着闵炎凉坐着。
“怎么了吗?”闵炎凉看着方懿圆捂着肚子,知她平日里本就吃得少,整日的尽看着自己吃了,不免问道:“一大早的就没见你怎么用膳,胃疼了?”
“胃疼?”方懿圆赧然地望着闵炎凉,想来她全把昨夜自己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轻摆了摆头,道:“我没事,过两天便好。”刚说完,就是一阵抽疼,有些难受地拧起了眉。
闵炎凉不信地拉过方懿圆的手,竟一通冰凉。
“还过两天?那不成大事儿了!”闵炎凉蹙眉说着,一把将方懿圆的手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暖着,又歪过身子,伸过手对着她的肚子贴了上去“我手热,给你焐焐…”
“诶…”方懿圆左右也不是十分的疼,赧着羞意想要阻止,突觉腹上一暖,能这样感受到闵炎凉的温情,自己倒是有些受用。毕竟比起以往,闵炎凉今日都是难得的主动,就任由她这样单手焐着。
焐着焐着,她迷迷蒙蒙地有了些睡意,便眯了眼,偎靠在了闵炎凉的肩头。
“懿儿?”感到肩上一沉,闵炎凉僵坐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偏过头小声地问着:“好些了吗?
“嗯~”方懿圆在她侧脸吐息道,“你这人…还真就外冷内热。”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小姐,姑爷——。”这时听得知言在车外通禀道,“这段路窄,前方又是香车宝马的一路急驰而来,咱们得靠边停停。”
“哦?这倒有点冤家路窄的意思了。”方懿圆张开眼,从闵炎凉怀里抽出手来,缓缓坐起身,好奇地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车头坐着个丫头,顶着漫天飞雪,一手挎着篮子,一路沿街抛撒着花瓣,于是悠悠道:“两种风流,一家制作。雪花全似梅花萼。细看不是雪无香,天风吹得香零落。”鼻下再略略一闻“这阵仗,车里坐着的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小姐?”闵炎凉摆摆头,讷讷道:“小姐不知是不是真的小姐,这香细细闻来,倒是…真香!”
“也倒是…真有意思。”忽觉鼻中一股酸辣,方懿圆落了帘子,转回头来对着闵炎凉,语气微妙道:“看来二爷对这香还颇有鉴赏,不知赏的是瓣香还是女儿香?”说着轻拍了拍自己腹上作暖的手“也不知…二爷这一双暖手,暖过多少姑娘的心肝脾胃?”
闵炎凉一时听不出是喜是悲,收手回来,沉默不语。
“懂得收手便好,也不枉你自个儿把那荷包收了去。”见那人起了别扭,方懿圆歪过身子主动偎靠了上去,一手抚按在了她腰间的钱袋上,目光微垂,“这袋子是素净了些,虽不比得你先前佩戴的那般飞针走秀、绚丽多彩。可也是我实实在在一针一线的绵绵心意,你这一口气连钱带物的拱手与人,我岂能不气?”
“你绣的?”闵炎凉瞥着钱袋,心头猛一诧讶,难怪她之前那般置气,弱声道:“对不起,我又欠了你了。”
“欠?”方懿圆顿了顿,笑看着她。
忽然闵炎凉耳畔传来低低柔音“既然欠了,那便慢慢还呗。”
回到府上,方懿圆由知言搀扶着下了马车,见贵叔急急地迎了出来,一边往院里走,一边与贵叔说着元阿吉的事。让他务必放心,等上几日便可。
“二少奶奶,二少爷与你一起出去,没一起回来?”贵叔走着走着,不见闵炎凉身影,问道。
“刚还在呢。”方懿圆说着,贮脚环望了一番,竟也不见人,纳闷儿地向知言问着:“姑爷人呢?”
知言抬手向院门外一指,“正心疼马儿呢!”
“心疼,马?”方懿圆顿时眉头略陷,转身轻步朝院门口走去。
她立在不远处仔细端详着那人,瞳孔不置信地微缩了缩。只见闵炎凉一手抚着马头上的鬃毛,一手搂着马头抵额亲昵着,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知言瞧着这姑爷该疼的‘人’不疼,不该疼的‘马’,看着却比自个儿媳妇还要亲,不耐地打趣道:“呦,姑爷这是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知言!”方懿圆出声一喝,暗指道“有人在呢!”
“呦,二少奶奶别见怪,二少爷打小就这性子。”见着主子动了气,贵叔忙上前解释道,“别看二少爷生来时嗓门儿大,可自打会说话起,就话少,喜静;加上大太太平日里又看得紧,老爷也少有过问,自然不像同龄孩子般那样玩得疯闹;闲暇时,实在闷了就爱跟一些动物说说话儿。小则花鸟、鱼虫,大则就是马啊,狗啊这些…凡能让她心静的,皆不拒。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这么个脾性。
“那就没什么人,能跟二少爷说上话的?”方懿圆追问道。
“有是有,不过都是几个服侍二少爷长大的仆人…”贵叔回忆着,“若说同龄人嘛,倒是有一个丫头与二少爷是合得来的,不过…”
“是沈橘罢。”方懿圆听着贵叔言语支吾起来,目光还是冷凝了三分,“贵叔不必隐瞒,这事,我大抵知道一些的。”
望着那人搂着马头笑得跟个孩子般,方懿圆凝视了半晌,继而道:“有时候,这人就跟马一样。开心的,不开的心;合得来的,合不来的,都是自己该走的路。”说着叹息一声“这上了路的马,便由不得自己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