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们还不知道吧?”方翰连连摆手示意她们坐下,又让小丫鬟给一一斟了酒,自饮了一盏后道:“炎凉打小儿没出过这裕州城,表哥在外行军多年,什么世面没见过,不想一聊起外面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哦,特别是什么荒漠草原类的风土人情,牛羊骆驼,炎凉都听得可劲儿鲜了…”说着一拍闵炎凉的肩,巧笑了下,“是吧妹夫?”
闵炎凉不适地抬了下肩,将手中的酒饮尽后,向方翰亮了底道:“是啊,二哥和将军都是开过眼界见过大世面之人。炎凉不才,活了近二十年,原不过是小小裕州城里,一只井底之蛙而已。”
“炎凉,别理他。”听出闵炎凉的妄自菲薄,江洪洛一杵方翰之余同方懿圆相视笑了下,转而对闵炎凉道:“老庄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外面的世界,虽大,虽奇,可我江洪洛也不过凡夫俗子一个,知晓的更是冰山一角。若你日后想听,懿儿自幼随她父亲走贤访友、经多见广,依她之所见,依她之所闻,我想,你们夫妻应当好好敞开心扉聊聊才是。”
闻言,闵炎凉下意识看了方懿圆一眼,没说什么,拎起酒盅自斟自饮了一盏。
“好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见人都到齐了,江洪洛适时起身举杯道:“此经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洪洛在此承蒙各位周济相助。来!我先行敬上大家一杯…”说着仰喉一饮而尽。”
“来,表哥,我敬你!”方翰紧跟着爽快地喝了。
“表…表哥。”虽还不习惯这称呼,闵炎凉也随即起身举杯,回敬道:“我,我也敬你!”
“诶,那杯是我的。”坐她旁边的方懿圆还来不及提醒,就已见酒入了喉。
“——啊?”闵炎凉见自己拿错了酒,不料自己的那杯却已被方懿圆端起站起了身,对江洪洛一敬后,眼看就要送入口中…
“诶——!”闵炎凉忙一个手快扯了方懿圆的手过来,顺势一闷头将酒喝了,一抹嘴道:“你,你还是别喝了。上回娘已经训斥过我了,我怕…”
“是怕懿儿酒后训斥你吧。”就知道方懿圆那日酒后没给她好果子吃,张采繁揭短地道。
登时,闵炎凉只觉腰腹上一阵阵的抽疼,手也不自觉地覆了上去。
“还疼吗?”方懿圆一瞥之余,轻挑了下眉。
“没,没事。”闵炎凉后怕的又拎壶自斟自饮了一盏。
方懿圆自是不喜她喝酒的,见她来时已然喝了不少,眼下又一杯杯的没个节制,正欲出手劝拦时,张采繁倒先拦了她道:“她要喝,你就让她喝吧。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仨男人好不容易能凑一块儿喝到一个壶里,我们做女人的,自然有我们女人的喝法…”说着同江洪洛相敬了杯酒后又婉言了几句,一携方懿圆出厅喝茶去了。
暖阁里,方懿圆刚端起热茶打发走小丫鬟,张采繁就凛然正色地道:“祁王用账本来交换闵老爷子的事,你们家那位…她,不会还不知道吧?”
原来祁王那日之所以急着见方懿圆,是因朝中出了惊天贪墨一案,不想裕州城里红极一时的皇商闵连舟也牵涉其中。老皇帝念及闵家旧情,背后又有方丞相这个靠山,未免打草惊蛇,虚而不实,便秘令其身在裕州城的祁王暗中彻查此人。
祁王是何等的精明,早在他来裕州城时,便有所耳闻闵老爷子手上藏有一本花名册,里头不仅要记了与边境各国互市的买卖,而是还牵一涉百,涉及朝中大大小小一众官员。若能借此机会一举得之,那日后朝堂上谁还敢跟他唱反调!因此,旨意一下,他便秘密先绑了从京城回来的闵连舟,又以账本为由想方设法请来了方懿圆,与之和平交换。
方懿圆见他话语间倒也直接、坦荡,反复斟酌后也坦然说出了账本早被烧了一事,想回去再从长计议。
可祁王哪里肯信,见好言不成,便以江洪洛出发为期,要么账毁,要么人亡。若有一丝纰漏,随意安插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那也是死罪!说到底,人在我手中,粮我要,账我也要要!哪怕有些不择手段。
彼时,方懿圆进退两难之际,从另一个厢房写好方子出来的张采繁瞧见了这一幕,便又以复诊为由,进去为二人岔开话题,席间你一言我一语的相互斟饮了起来。
回去后,方懿圆思虑良久,总归人比天大,祁王之所以这么卖着私情的找来自己,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同府上的二太太商量,自行默应了。
方才,见闵炎凉在自己的哄骗下,七七八八的也写得差不多了,方懿圆揭开茶盖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绿叶儿,叹息道:“她做事,想来也是在男人堆里待久了,一根筋。要是让她知道爹这么久没回来,竟是给祁王绑了,那还不得撒丫子跑到祁王那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呀,就是担心她这一点,别爹没回来,她自个儿倒先赔了进去。哪还敢把真相告诉她…”说着抬手呷了一口。
“所以呀…”张采繁也端起茶呷了一口,叹道:“她能娶到你,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