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下没人看得到的安全角落。少年攥着笔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瞳孔放大,心神震荡。
即使一日星辰陨落,躯体消亡,他的灵魂也能认出那幅熟悉的图景。
玫瑰色的伊利亚海,橘橙色的爱丽丝海,血染的长河,落日的霞光,荧蓝的花朵两栖水草,带毒的烟堇延伸向远方。
不,不应该只是这样。
泛着浮沫的红海住着一尾小人鱼,高塔里困着白鸟,钟楼里的吸血鬼,只是一只怕黑的小蝙蝠,一望无尽的花田原野,半人马在奔跑,身后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天边那抹橙黄浓稠到化不开,恶魔逮到小孩狞笑,
“我要卸掉你的关节,把你做成木偶。”
“是安上这对翅膀呢,还是装上那条尾巴呢?”
“做我最完美的木偶,就和他们一样……”
蔷薇学院的教师办公室,大门敞开着,门口一只小机器人歪着脑袋东张西望,焦急地盯着走廊的转角,终于等到期待的人,愉快地跳起来和他打招呼。
“你好啊,天才的课代表大人。”萌萌的声音不带戏谑,只是在陈述,这是它在主人的言语间提炼出的自认对眼前人最准确的形容词。
“主人在里面等你。”
谢菲摸摸它的头,抱着整个班的素描作业走进去,轻轻放下,就看到伊万卡小姐正对着两幅油画出神。
一幅是课上那幅示例,另一幅……谢菲认出那是自己的油画课作业。
那是一幅简单的临摹作业,一笔一画照着标准描摹,成品无限接近范例,从中也能看出作画人敏锐的观察力与不俗的艺术水平。
但或许因为太过饱和的色泽,原本美丽的风景细看却夹杂着一种恐怖与哀伤,像是用力过猛留下的小小瑕疵。
年轻的教师盯着学生的习作,迟迟不能回神。
这是她原本想要表达的效果。
那里的风景带给她的震撼比一辈子加起来都多,她曾下定决心用油画纪念那刻骨铭心的美丽,可每次落笔,画布上最后留下的都只是简单的风景画,美则美矣,却没有灵魂。在第一星系的画室,她曾经不眠不休闭关了一个月,可依然画不出那种残酷的美丽,不是风景失了艳丽,就是温和的笔触画不出哀伤,直到最终颓然封笔,满室的废稿只留了这么一张。
可惜依旧恬静美丽,哪怕用于omega学院的教学都没有违和感。
作为风景画它是合格的,但是伊万卡知晓,在她心中这幅画永远不合格,或将是她此生永恒的遗憾。
可现在这个遗憾有了填补的希望。
她看向自己最有天赋的学生,目光灼灼,
“谢菲,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处理呢?”
“因为我在您的作品里看到了哀伤。”
她问的模糊,但谢菲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这门课很多的时候是不可名状的,言语不能表达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正如他此刻也说不出这么处理的缘由。
他转而发问,“伊万卡小姐,这样的风景真的存在于星际间某一处吗?”那种感情是如此最真实,那样的景色又是如此触目心惊。
教师从刚才那种震撼中挣脱出来,犹豫着开口,“是的。我大学那年毕业旅行,孤身一人选择了联盟的长乐星群……”那时她尚不了解旅游星背后的连锁产业和“登岛”默认的潜规则,尚不知此行会对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影响。
那就是大概八年前,1210-1211年间,谢菲极速思考。
教师看着一脸乖巧的omega,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向警官作笔录而是在给学生讲陈年旧事,忽的松了口气,用一种讲故事般的口吻继续讲下去,“长乐星群有两颗很有名的行星,一颗叫长乐,一颗叫无极,意味着永恒的快乐永远没有尽头。在长乐星一个叫月岛的地方,我见到了此生见过最灿烂的风景,那是伊利亚海和爱丽丝海的交汇处,幸福又浓稠的月岛湾……”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迷蒙的怀念,却依然不改那种哀伤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