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轻响，老旧的投影仪忠实地展开画面。

尘灰弥漫的小室显现绚烂的光影，黑白寂静的世界出现色彩和声音。

记忆中的岁月鲜活又安逸。

身着军装的年轻上将丰神俊朗，轻笑着和身边那位沉默的同伴说着什么，那人木讷又迟钝，总是他说两三句才短暂地回一句。可那缺乏回应的态度似乎没有打消年轻人的激情，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含笑的眼眸里闪烁着憧憬和兴奋，熟练地勾上同伴的肩。

“亚历克斯，毕业以后你准备去哪儿啊？”

“诶？你也去第叁军吗？”

“第一区的那帮老东西……咳，我是说元老们究竟是怎么同意你离开第壹军的？”

“不管那些，这么说，我们以后就是同事啦？”

亚历克斯呆呆地望向熟悉的身影，无论看多少次依然眼眶湿润。

他记得拍这段影像时他们刚毕业，那时的友谊纯粹而自由，没有未来的意外与龃龉。那时少年眼里憧憬着无限的未来，像一枝锋利年轻的箭竹，青葱、笔挺又有折不断的傲骨，不像后来的后来，在他怀里绚烂地盛开又迅速枯萎。

他鲜活，年轻，充满激情，立志在联盟军界展望无限的未来，即使是生来不被所有人看好的beta。

alpha不敢看他含笑的眼睛。

明知道竹子开花即是死亡的开始，他过去究竟是有多阴暗又有多龌龊才会因那美丽的盛放而惊喜？

深渊之下，拖谢骊跌落神坛的手有那么多，亚历克斯如今痛苦而清晰地知道，他曾是其中最致命的一击。

无尽的虚像之中，联盟的指挥官颓然跪坐在地上，颤抖的指尖试图触碰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他深蓝的瞳孔中投射出少年上将清清浅浅的笑，温和又迷醉。在指尖相触的一刹那，如水银镜被打破，那个温暖的，对谁都笑着的存在拒绝了他。谢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立于真理之境的彼端，虚妄的身影穿透现实与牢笼，在alpha贸然接近的那一刻，忽的碎作满地三角形的光斑……

他的色块映在墙上，映在地上，映在那只破坏一切的手上，唯独，唯独在alpha的面前不能成像。

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

过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亚历克斯平静地锁上主卧的门，如往常一般沉稳又严肃，任谁都不会知道这位位高权重的指挥官刚刚情绪崩溃过。

往事不可追，他不奢求已故之人的原谅，但他应尽的义务，应报的仇恨，应该弥补的一切都必须做到。

谢琤的“复查”，每一项检查，他都会“好好”看着的。

亚历克斯走下楼梯，戴着白口罩的贝利向他致意，alpha点头，在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授意下，少年惶惑不安地躺入治疗舱。

舱门合上，确保谢琤已经进入昏迷状态，贝利摘下口罩，“指挥官，今天是最后一次记忆提取。”

亚历克斯冷酷地望着这一切，授意他继续。

如果谢琤受过正规的军校培训就会知道，一直以来他经历的绝不是普通的治疗复查，而是帝国和联盟用于拷问的专门流程——记忆提取。

在联盟第一区，核心的军官，如现在被俘在帝国的本森，他们在就任前都进行过高强度的专项对抗试练，为的就是在被俘后最大程度地保护我方的核心情报。这也是为什么在对本森及其他联盟军官进行非人的拷问后，帝国只问出“遗珠”和反伊莎贝拉武器的笼统消息，而依然不知其细节的原因。

他们可以保守秘密，但是谢琤，一个从没接受过相关训练的普通人，专业仪器和科学的拷问流程之下，他的记忆就如同洞开的门庭，根本无处遁形。

他们之前已经成功了两次，今天是最后一次，前几次记忆中展现的那些已经足够他们骇然，要不是考虑到孱弱的beta可能承受不了而脑死亡，亚历克斯甚至想一次性看到最后。

贝利不由自主地悄悄看了一眼亚历克斯，不知为什么，总感觉指挥官虽然面色平静，但是已经快要疯了。

也是，任谁看到这一切都会疯的吧。

复现的显示屏上，过往的真实事无巨细地展现在他们面前，按照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应该是时间最靠前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