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薇取来软绢布以及刀口锋利的刀，小心翼翼地将绢布缠绕过即将切除部位的近端阻滞气血，这一步完成地并不费力，难得是接下来的切除。

在此之前，赵明薇只为因消渴症导致需要截去足部的病患完成过脚的切除。

此刻面对着昨日还笑着向她挥手，现下却一动不动躺在担架上的小七，她的手微微颤抖。

“小薇姐姐，让我来吧！”

斜里伸来一只手，从赵明薇手中接过刀。

赵明薇看着从她手里接过刀的二狗，他明明之前还在为了练习绑扎等待她的夸奖，现在却像是一瞬间长大了一般。

“小薇姐姐，我知道怎么从关节处下刀。”

二狗神情坚定地看着赵明薇。

赵明薇明白他为何会这些，他是屠户的孩子，但她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勇气。

小七的伤势不容耽误，最后赵明薇还是让二狗完成了对小七右臂和右腿的切除。二狗动作干脆利落，可结束后他却冲出营帐干呕了起来。

赵明薇想，她永远也无法忘记原本属于小七的健康的肢体离开时，他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的那一幕。

一旁的杨琼始终看着这边，咬紧了腮帮，双眼中充满血丝。

赵明薇在二狗切除结束后迅速接替他完成烧灼伤口、撒药、包扎止血的动作。

一切都做好后，小七浑身上下已经完全被包裹起来，只留下了眼睛、鼻唇暴露在外。

好在他的伤口很快止住了血，头部的伤也并未伤及内里，因此，尽管他情况仍旧凶险，但此刻算是捡回了条命来。

交代其他士兵照看小七后，赵明薇几人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了对其他伤员的救治中。

过程中赵明薇从杨琼处得知，他们此行遭遇了敌军埋伏，在众人立在山谷边为了消失的敌军诧异时，身后山峰上突然接连滚落下巨石，一些士兵躲闪不及便被压在石下或砸入山谷。紧接着一群敌军从山林间杀出，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好在我们此次派出士兵数量占优，虽遭遇埋伏，但很快也调整好状态迎战，敌军此次同样损失惨重。”

杨琼说话间勒紧纱布，正在被她包扎的士兵痛叫出声。

赵明薇听着，却被另一件事占据了心神。

“师姐，向明呢？为何我一直未见到他？”

方才为士兵们治疗时赵明薇环顾四周都未找到燕向明的身影，若是他回来，一定会来寻她，可已经过去这么久，她都未见到他出现。

萧珩好像也不在。

“放心，他没事，他与郭副将、萧珩他们带了些人去山谷下救人了。”

赵明薇这才松了口气，但想到山谷下是敌军的驻扎地，心依旧悬着。

黄昏时，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起来，黑压压的乌云压在山头，云层中时不时穿过破碎电闪，大雨倾盆而下。

营帐里，“哗哗”雨声盖住了绝大多数声音，士兵的哀嚎声渐息，只不时传来压抑的泣声。

他们是回来了，但还有很多人永远留在了山林谷底中。大雨可能会冲刷净他们的残躯，也可能将他们永远掩埋在泥里。

赵明薇为最后一个士兵包扎完伤口，走到正掀开帐帘望着外面萧萧雨幕的杨琼身旁。

“师妹，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极了，愚蠢极了。”

雨水打在杨琼的脸上，又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我竟然曾将上战场打仗当做什么荣耀的事，听到大月终于迎来战事的时候，我还曾跃跃欲试。我现在多想这一切就是一场梦，醒来后我们还在边境学医、采药，如果再来一次，我决不提要去军营，想打仗的事。”

杨琼的声音逐渐嘶哑。

“今日出征前，小七还同我说想跟我学红缨枪，可他今后却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啊！”

杨琼将脸埋在手心里，赵明薇无言，抱住了对方。

很快，赵明薇便感觉到肩头处温热的湿意。

战争远比她们想象地要残酷得多。

夜晚降临之前，这场迅急的雷暴雨逐渐停歇，变成细细雨丝扎在人身上。

又一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营地。

赵明薇一眼便望到人群中身形高大的燕向明，见他并没有受伤的样子，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正搀扶着步履虚浮的萧珩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