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话一个比一个尖酸一个比一个刻薄,越说越急越吵越凶,下人如何也劝不开,最后只得桓慧儿出面才将吵得面红脖子粗的二人分开。
司马佳君坐在席上不停抹泪,桓慧儿以为她仍在生林帆的气,将林帆叫来当面教训了一番,但司马佳君的眼泪却越抹越多。
林帆虽赔礼赔的心不甘情不愿,但他亦看不得女娘哭,无奈赔礼了道歉了,但司马佳君的眼泪却始终不断,哭得眼都红了。
林帆有些无措,表示自己不过是有口无心,司马佳君长得并不像猪一样。
桓慧儿担心他继续口无遮拦,岔了话头说学宫有课,遣人送走了他,回头则继续安慰司马佳君。
司马佳君抹泪表示不必。她尽管讨厌林帆,但她哭的却非其口不择言,而是为谢戡难过。
北府军大胜回朝之际,她听说皇祖母派出杏林国手,才知谢戡伤重难医。她不顾父亲反对,执意去见他,不想却见到躺在榻上已不能起身的谢戡。
尽管他面色苍白却难掩眉目间的英气,她爱极了他的侧颜,高挺如峰的鼻梁,温润如玉的唇角。进来前谢智告诉她,公子喝过药已睡去。她只有在他睡熟之际才敢伸手抚上他英挺的眉眼。募的掌心传来轻触,那是他睫毛抚过掌心,她心里一颤,移开手掌,他的眼睛已经睁开。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仿佛整个星辰都在他眼中,灿烂又不失锐利。她不是第一次与他近距离接触,却没想到目光刚对上就被他的眼神震慑。
她缩回手默默往后退,甚至不敢抬头再与他对视,上将军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直击她的灵魂深处。
谢戡瞧见她,并没有多说什么,语气温和却疏离,“你来看我?我没事,让你白跑一趟。”
她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无语。
“……你出去叫谢智进来吧。”
往常他如此说,她总会不甘并百般纠缠,但今日她却乖乖转身走到门口,拉门而出的时候她站住。她知道他再不是鸡鸣寺初见的那个心高气傲的清浚郎君,战场归来的上将军即使病中依然让人心生敬畏、不敢直视。他已走远,她终于错过。
尽管仍然喜欢,但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就像天阔高远的明月令人遥不可及。她贪婪地再望一眼,希望将他的身影深深植根心底,喜欢他,她从未后悔;这一别,天长地远再难相见。她轻启朱唇,衷心道:“谢长随,一定要活着,保重!”
“……司马佳君,保重!”
门扇关闭也关闭了她少女的心扉。说到这,司马佳君已哭成泪人,桓慧儿轻轻搂住她,犹疑问:“……县主心里还放不下二郎?他……”
司马佳君摇头,“桓姐姐我知道,长随心里只有李家娘子,他俩很合适。我,我难过是因为长随那么好却天不假年,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眼泪浸湿了绢帕,“……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为什么……”
谢戡病入膏肓深深刺激着谢府所有人的神经,李逍以性命担保会治好谢戡,谢衡尊重二郎的意见同意他们西行。姬远先生已将二郎的病情如实相告,谢戡被治愈的可能实在飘渺,十中一二。
他怕双亲伤心,不想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希望昆仑派的医术能产生奇迹,只要二郎活着,无论治多久无论需要多少资源,谢府无一答应。
但李逍拒绝了他的帮助,拒绝谢府的一切资源及护送,“西行昆仑虚的道路严禁外人知晓,这是昆仑派的规矩,请谢大哥谅解。”
谢衡派人护送不过想让二郎更快接受治疗,无意破坏昆仑派的规矩,自然表示尊重。谢智苦求李逍带他西行并发毒誓,若他泄露昆仑派半分秘密,今生只能吃苦,永远吃不到甜。
李逍将他指天发誓的手放下,“昆仑派生活清苦,山间修习寂寞。阿戡和兰馨要去治病,你活泼好动欢喜热闹,何必跟去吃苦。”
“逍姐你们都不怕苦,阿智岂会怕苦,再者公子去哪,侍童阿智自然跟到哪。”
李逍拍拍他肩再不二话,指挥众人上马,吴痕、兰馨共一辆车,谢智驾车拉着谢戡。马上李逍向谢衡抱拳拜别,“谢大哥,若无消息传回金陵便是好消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谢衡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出口只凝成一句,“……保重!”望着马车西去的烟尘,手上揖礼久久不放。
二车一骑一路向西,穿过河川密布的田野,越过人口稠密的市集,越往西绿色越少,土壤里的砂石越来越粗砺,人烟也越来越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