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口无遮拦的逆子!我让你凉快!我让你凉快!”林父抄起鸡毛掸子就干却被田夫人拦住。
年纪大的人最忌讳白发人送黑发人,说什么死不死的。
打不了就拿衣裳撒气。
田夫人:“老爷这是做什么?!”
夏季衣裳自然不会厚到哪去,林父几下便把衣服扯个稀烂,就剩下一件外罩的纱衣,怒道。“那你就穿它!”
林怀川想着要不是在这,他一个大裤衩也能出去,但还是嘴欠啧啧两声摇摇头又说:“太漏骨了太漏骨了,我骨子里还是个保守的人。”
林父气得差点背过去扶着胸口一步一步挪到门口,田夫人瞪了林怀川一眼。
惊鹊收拾好扔下的衣服,就说了一句:“公子总说自己的一套尊老爱幼,今日老爷也是一番好意,公子自己说的要过好每一天。”
林怀川没搭话,盯了一会儿默默捡起来放柜子里。
生辰礼当天,林怀川不喜人多,当然是按着寿星的想法来,只请了谢家家主,玄字兄妹俩,莫惊春。
谢玄易到的早了些,他有些疑问想要和林怀川谈谈,若是晚上说喝多了酒便被抬走了。
谢玄易给他倒一杯酒:“你怎么知道的?”
酒度数很低,浊酒,不那么醉人。
林怀川摸了摸杯子,一饮而尽,这是他在这喝的第一杯酒:“我不知道,只是怕你当局者迷,所以提醒你一番。你记得前一阵子户部尚书老来子病死了吗?”
“记得。”
“不是病死的。”
这可真的惊住了谢玄易,他日日身处朝堂与这些人打交道都不清楚。
“与户部侍郎的外孙有关,两个孩子一处玩耍时掉进了河里。”林怀川从不说没有把握的话,谢玄易丝毫不怀疑真假。
“这你如何得知?”
“猜的,这节骨眼上外敌未清先内乱,陛下和太后毕竟是亲母子不会这样蠢,挑拨而已,尚书家孩子称病数日,侍郎家的孩子活泼好动说白了是熊孩子,忽然一连几日也不出门,我便疑心去查,他们最后一次碰面和之前的事,那尚书家孩子母体年纪太大,生下来就瘦弱,身材不够高大身体也不好,侍郎的儿子正好相反,肺活量也大了许多,在水里自然能久一点点,孩子出去玩不可能时时刻刻有人跟着,但那片湖附近就有救援队伍,赶过来的速度很快,只要耐心等待抓紧这个微小的时间差,最近的那条路工部正在修缮,他们过不去,绕路拖延了仅仅半盏茶的功夫,自然能伪装成一个一死一伤的意外。”
“杀人缘由呢?”
“查了就有了。”林怀川深知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在别人看来是侍郎八百张嘴也说不清的蓄谋已久。“王爷和太妃没直接动手,就是别的势力,要么是金要么是暗处,金没有这么深的根基,只有宁家影响力足够,如今敢动手,这五年来一定是做了不少的事,那他们最好利用的,又能利用到的是谁?”
“八面玲珑的谢家。”谢玄易明白了,两条线交汇,那便是确凿无疑。
宁家人曾经耗尽所有保了一支不起眼没什么本事的嫡支在朝堂之中做了个小官,而今有拔擢之势,其中器重他的人便是宁家现任家主叮嘱过的谢玄易。
“户部尚书支持陛下,户部侍郎是太后和江国公的人,两方争这户籍钱粮已久,当初二选一做尚书时是太后因假意让陛下亲政退了一步才有今日局面,但争也不争拱手让于他人怎么还是心里不舒服的,一个外孙,再一点火就能烧到别人家身上了,果真是好计策。”
“还好陛下第一时间便称的是病逝。”谢玄易叹了一口气。“总不敢相信他会这样,毕竟是一家人。”
“玄易,你光明磊落,但是旁人不是,你被保护的太好了。再好的人也都是有自己算盘的,把心放回自己的肚子里。”
谢玄易心中,家人始终是一体的,利益荣辱与共。
“你被保护的更好,哪来的这些伤春悲秋?”
林怀川抿了唇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想的多些罢了。”
“君子该做的是拆了危墙。”谢玄易睨着他。“怀川,这些是你教我们的。”没道理我们在努力,你却退了。
可是林怀川在想说和做是两件事。大同,几千年也没有完全实现过,也许这个世界会更加美好,但他看了太多历史长河中淹没的贤臣,皇权之下,再仁德的君主也只是拿人当巩固统治的工具,他的抱负施展不了。“这不一样,我敬佩你。可我还要劝你一句,不要太把自己当人看,也没有几个人把你当人看。”
现实主义者无法打败理想主义者,他们愿意为自己的信仰奋斗到死。
以前的林怀川,因为信息的发达,读书成本的低廉,看到的太多,他们那一代的人大概是两极分化,如同他和谢玄易一样,一部分立志改变奋斗终生,一部分明哲保身暗处帮衬。
可是归根结底,还是有没有足够的底气,和能拼的勇气。
庞大的家族和一个人,孑然一身和拖家带口,能做的终究不一样,有些人愿意赌,比如莫惊春、谢玄易、谢玄吟,有些人苟且偷生,比如林怀川。
可他何德何能与这些人做朋友?
林怀川看谢玄易退出的背影喃喃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们是君子,我是小人,贪生怕死的小人,我们不同路。”有些迷茫地抬头向上看,炙热的太阳刺得他睁不开眼。“这不是我该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