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什么?”昨天晚上原形毕露,今天早上就知道怕了?
林怀川抽筋拔骨地缩在远的那面角里。
小皇帝想倾诉一二,憋了许多年了,有些事不是他不在意。
“我其实从没想过我能当皇帝的,父皇不喜欢我,也防着母妃。”
当然喽,外戚势力太大了再继位那就更不得了了。
“母后对我倒是很好,她好像不是自愿进宫,对宫里的妃子们没有嫉妒心,生了一个老幺好像都算是难产,父皇便珍之重之不敢再让她吃苦了。”
当然喽,爱屋及乌,哪有真的一碗水端平的?
“母妃逼我努力,我自己也要强,嫡和长是最引人瞩目的,我总不能是真的废物,后来轮到我做皇帝了也是他们硬抢,母妃叫母后退位,太妃和老幺便战战兢兢这么多年,生怕哪一天睡着了就醒不过来,我和太妃的关系就不如从前了,其实我也有愧于他们,就更不敢亲近,冷着脸,其实老幺那时候才几岁怎么可能因为这些事就讨厌我,只是小人挑拨,加上我的态度,就不像兄弟了。”
当然喽,错都是别人的,好都是你的,谁会热脸贴着冷屁股呢?人家可是受害者耶,你觉得有愧,又不补偿,还想让人家装作若无其事?看来你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咩。
“你昨天说天家无情,其实倒也是,这情的代价是命。母后原本是和舅舅关系最好,他最护着她,如今母后也开始算计原来作为她后盾的人了。”
当然喽,你们不带她玩了呀,她也怕被当做弃子杀了啊。
林怀川:“江家原本也是陛下的后盾,可是陛下已经做好了许多准备清除这个障碍了。”
小皇帝一摆手,他以为林怀川会做的是安慰,不是讽刺,眼前人眼中的光好像没有那么暖和了。
王公公:“放肆!”
小皇帝却一摆手:“这天下毕竟是姓李。”
“是啊,所以再多不舍,也要把自己变成孤家寡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只要到了这个位置所有人都会被逼成这样,陛下如此感慨,下手也不会手软。”
“所以你是在说我假惺惺?”
王公公和下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但大放厥词的人淡定自若。“怀川不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同君子远庖厨,同情生灵但还是要吃。人都是矛盾的,若没有难以下手和同情,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但还是觉得我残忍无情。”
“没有感同身受,所以也不需要任何人对自己的完全认可,那只是迷茫者对不确定的恐惧的自我安慰。”林怀川起身蹲在李樾旁边抱着膝头,靠在胳膊上自上而下看他。“只要做出当下最正确的决定,做你心里最想做的决定,既然那一条路不一定真的宽敞,那么为什么不选择成全自己?只要去承担后果就好。”
好像一副很清澈、很信任自己的样子,李樾想,林怀川,原来是这样,并不乖巧雪白。
王公公第一次正视这个人,一个毫不虚伪的人,所有人都在展示自己尽善尽美的一面,只有他,在教导一个皇帝去勇敢追寻最大利益,其实有点可笑。
皇帝大概也不会真的去内疚,他是一个天生的王者,皇位给了小王爷那才是真的传错了人。
“好自私的想法,这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说我自私可就是说你自私,我只是顺着你的想法说的哦。
“可这就是最真实的我自己。”遵从心里最想做的决定,这动机只取决于一个人想要的是利益或者是什么。“陛下,如果内疚和不作为的失败你选哪一个?”
“选内疚,既然都要痛苦,总要选更舒服的痛苦。”
林怀川想,皇帝基操,非搏一搏同情套近乎真没必要,这狗皇帝不就是想从我嘴里听见不是他的错,都是身不由己,好让自己心安理得吗?哪里有得了好处,又想要把内疚痛苦也一起推开的,想得倒美。
“怀川为陛下弹一曲吧,希望陛下带领大元国泰民安。”
这首曲子其实是元的重大祭祀典礼上都要奏的一首曲子,林怀川想,以后这狗皇帝听见这歌就内疚,年年内疚。
呸。
狗皇帝不会年年愧疚,但是会年年想起有一个人希望他让大元国泰民安。
“只有怀川公子敢和陛下讲真话。”门外的小公公咬着帕子哭。“江国公竟然妄想用怀川公子的性命陷害小王爷,其心可诛!”
“也没要他死,据说不就是走个过场吗?”
“那也是其心可诛。”
清风带着太阳的和煦和桂花的幽香,还没熟的青涩温暖送到小皇帝的鼻子里。
美人抚琴,便是美景,三重盛宴让人陶醉其中。
李樾好像从没有这么放松过。
舍不得走,破天荒扔掉了繁重的事务,吃了饭又坐了一个下午。
林怀川实在是不堪其扰,太累了,哄着别人太累了,只能告罪说要回家,出了院子犹犹豫豫,转头说:“陛下可能不知道,一个人接近另一个人的目的是横在他们之间的天河,是要付出不知多少的努力,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抹去一开始的算计。”
“朕知道了。”
“我怎么感觉我在教他攻略我自己?”林怀川知道小皇帝因为利益在讨好他,但也可能是孤独想要有个人说真心话,总是对他冷冷淡淡他也会伤心吧?提点他一番,让他知道症结所在,以后不要犯了,或许还有别人能真心帮助他。“忍不住啊忍不住,总是想要帮别人一把,我可真是善良。”
林怀川在自恋。
小皇帝在墙后勾起唇角:“态度软化了。”
王公公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但是希望不会害那个清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