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伤到人,你不放心可以同我一起去,若是陛下责问我一力承担。”
但小太监不敢做这个主。
“欧巴,咱们去看看吧,不然我剩下半宿也睡不着了。”他既然已经和小皇帝结盟,当然不会因为这件事给他脸子瞧。又道。“陛下应当也在那,这总不算你渎职了。”
“好吧,公子小心些,不要进火场。”
林怀川哼哈答应,他当然不会进火场,这个人铁了心要死,只怕都服了毒再点。
皇帝果然在那,那是他曾经的嫡母,也给过他母爱,总是有点感情的。
“见过陛下。”
“嗯。”
“太妃是为了替小王爷脱罪吗?”
小皇帝点点头。
林怀川的消息不足。“那为什么挑在这时候?”
“战场接连失利。”
“戚澜那边有消息了吗?”
小皇帝眼中映着火光,神情却冰冷,就那么在意他?一直问问问。“没有。”
林怀川点点头。
外面的火灭了大半,人能进去,便把太妃抬了出来。
下人用命,太妃还没怎么被烧到。
满面泪痕,嘴角流血,确实服了毒。
一刻钟前
“娘娘!”宫女凄厉大喊。
太妃顺着茶水吞了药丸,唇上还染着水光,拿起琵琶轻扫几下,这是先皇亲手为她打造的,技艺不精,但是用砂纸细细打磨,上了漆,显得凹凸不平,但是她最重要的东西了。“我荣宠半生,就这五年过得不痛快,做一个普通人的妻子多好,也不必过这样屈辱朝不保夕的日子。”
“娘娘若再熬一熬,也许就能出头了。”小宫女跪着,满脸泪痕地祈求她。
“可我没脸再熬了。我教出了一个投敌叛国的儿子,我这五年谨小慎微,躲过那么多明枪暗箭,暗地里也做了不少坏事,四两拨千斤,挑拨江家与其他朝臣的关系,也没少因此沾血,只可惜就差一点点就让他们连成一片了。”
太妃自觉虽是一介女流,一辈子翻云覆雨,可也就是为了别人,她又得到了什么?
“可是娘娘是皇后啊。”
太妃终于低头瞧了她一眼,宫女们啊,下人们啊,总是在为自己的主子计较,将他们捧得高高的,奉献了自己的一切,为他们可恶的逻辑做自行注解,自我洗脑。可是,在主子们的眼里他们只是在苦难中可以推出去的人,多可怜啊!
“我若是从一开始就是朱门绣户,也不在意这些下贱人的死就算了,偏偏是一个可笑奇怪的“良家”歌女出身,自然知道百姓苦楚,我可以沾血,我的孩子不能,他应该是最名正言顺的皇帝,我扶他上位,他却不善待子民,就不配我为他付出一切,也不配做皇帝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廷花。
若是能好好活着,谁不想轰轰烈烈,无愧天地,可总是要人能先活着吧?
命如草芥,逼得人做商女,最努力地压榨她,再用最恶毒的字眼来排斥她的勇敢坚强和挣扎,最后用高洁要求她,多可笑啊。
太妃弹了一段她和先皇初见的情形,曲惊四座,俗套等待真的成真,歌女成了六品官的良家女,她与本来要替她赎身的书生分离,也曾肝肠寸断,现在也不曾忘怀。
不过是人想要选择更好的可能,她不信男人心,所以,选了一个即便是变也能有最好的环境,她守着自己的心一辈子没交出去,虚与委蛇,但先皇没变心,他给了他能给的所有,只是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
太妃并不后悔自己的防备,因为她也待先皇足够好了,只是对不起他的是,坏了他的国。
宫女已经变成轻轻啜泣。
太妃眨眼,一滴泪就落在指尖,有些滑,让乐声变了调,她停下了。
在梳妆镜前她摘下了所有的朱钗戒指,只有一对耳环,这是她最喜欢自己的样子,是那时无忧无虑和乐人们一起在路上踏青的时候。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草地了,那样风吹过翻着银光的草地,生生不息的样子。“叛国要抄家灭族,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就只能赔我这一条命。”
“娘娘,您若是走了,小王爷怎么办啊?”
“我保他一次算是全了母子情分,他既然做错了事,失去依祜受尽磨难便是应当的,接下来的路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低声叹息,笑自己临了才懂得,不是自己的抢不到,何必生妄念,听了那临终的一句荣宠万年。罢了,走的弯路都是命里该有的劫。“只可惜谋划了那么多年,都是为他人做嫁衣。你也走吧。”
小宫女偏跪在她脚边不肯离开抱上了她的腿。
太妃写了一封信交给宫女道。“把这个交给她,众人都以为是先皇杀了她丈夫……也是我欠她的,我想干干净净走,谁也不能欠。”
眼前一身黑烟的太妃不再风采斐然,她嗓音嘶哑道:“陛下。”
小皇帝低下头让她触到脸颊:“母后。”
“对不起啊,我没有教好他。”太妃说。
“不是母后的错。”是我们的错。
太妃从自己的袖子里艰难地拿出了一个竹筒放在他手中。“这个你收好了,不要再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