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祈年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掐了个诀,两只纸人从他的口袋中探出脑袋,爬上肩头靠着他的下巴蹭了蹭,很快跳到地面上。
小东西迈着东扭西歪的步伐,有秩序地消失在黑暗的楼梯道里。
丁老头发着愣,眼睛直直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诶。小年啊,你离开这段期间,你那个朋友天天来你的住处,你有空记得去看看他……”
他说的是程启。
“那小子重情重义,让街坊领居看着都怪心疼的……也是,你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哎……”
白祈年:“……”他现在这幅样子回去看程启肯定会吓到他。
阎玄虽不知道他们提的这人是谁,但通过简单的三言两语猜出应该是白祈年生前的朋友。
丁老头不说话了,像是个装了发条没有动力的人偶,坐在楼梯上。
很快纸人从楼梯扶手上滑了下来,在他们脚下跳跃着,他们勾着手指着方向,看来是有了线索。
白祈年跟上纸人来到了电梯前,示意他们乘坐电梯。
白祈年:“刚刚一楼的电梯显示正在维修,能用吗?”
上楼还是下楼?他们当前所处位置是六楼。
正犹豫之际,阎玄摁了上楼的电梯键,“上楼。”
白祈年:“嗯?”
阎玄侧过脸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两只纸人,正摆着向上的箭头形状。
白祈年:“……”这也行?
电梯缓缓升至六楼,电梯楼层数闪烁两下,随后电梯门自动打开。
两人进了电梯,密闭的空间里有些清凉,阎玄手心拖起其中一只纸人,让他去点楼梯层数。
十一楼的楼层数亮了起来。
“丁老头并不住十一楼。”白祈年记得丁叔那户住的是13楼,但转念一想,老年痴呆患者走错楼层也是有可能的, “不对,十一楼不住人的,那户住户早就搬离了这里。”
且十一楼并不是分开单间出售的小出租屋,而是一整居室,户主很有钱,因长期不在此居住,电梯门外都是用铁闸门禁锢阻拦着的。
那么丁老头是怎么出现在十一楼的?
伴随着脑海中生出的这个疑惑,电梯到达了十一楼。电梯门缓缓打开之际,一个背对着他们的人立在眼前生锈的红漆铁栅栏和电梯门之间。
白祈年后背生出了冷汗,汗毛瞬间立了起来。铁栅栏和电梯门刚好站下一个人,丁老头误入十一层,卡在电梯和栅栏之间,没有一丝周转的空间,电梯的按键在他手指触碰不到的地方。
倘若能勉强侧过半身还能够有一线生机,但空间异常狭窄逼仄,整个人就像是被镶嵌在这一方被时间和众人遗忘的空间里。
随着整个电梯门被打开,尸体缓缓向电梯里后仰捯了进来。
两人往电梯角落退了一步。白祈年看着因为饥饿和缺水煎熬而死的丁老头,惊魂未定。
阎玄打量着丁老头的尸体,初夏的高温天气里尸体腐烂并不算严重,可能咽气没几日,“误入楼层,死在了这里,这里很久没有人过来了,楼层间就算藏着一具尸体,也根本不会有人先到这里来。”
白祈年胸口像是塞了团棉花,有些呼吸不通畅:“他可能也呼救过,但根本不会有人留意。”
因为这里已经搬空了。
阎玄皱了皱眉,空气里的一些气味让他不自在:“联系他家人把尸体领回去吧。”
入土为安,灵魂自然就能投胎转世,不必再被束缚在这里。
白祈年点了点头: “但……怎么联系呢?”
阎玄打了个响指:“托梦。”
半个时辰后,楼梯口等着的三人听见了楼底下有了些动静。
丁叔寻他爹来了。
他寻他爹寻了半个月,搬离这块城中村的第三天,老头子就不见了,新搬进去的老小区监控恰巧坏了,人这么丢了犹如大海捞针。
他在睡梦里梦见他爹,丁老头扯着嗓门喊:“赶紧来接老子回家,老子困11楼出不去了……”
“你真是我活爹,哪个十一楼?”他顾不得真假,也忘乎此刻是在梦里。
“咱家楼下的那11楼,你睡醒就利索地来……”
白祈年察觉有人上了电梯,看着电梯层数跳跃着,“丁老头,你儿子来接你回家了。”
丁老头冷哼一声,“要不是想早些下去见我老伴,我可不愿意和他回去。”
白祈年笑了笑,平静道:“你还真准备待在这里?”
丁老头深邃泛白的瞳孔没有光泽,“小区没多久就会拆除,到时候自然能被人发现,但那时候恐怕也腐烂臭得不成样子,多谢你们帮忙了。”
阎玄:“入土安葬后,会有人接你去投胎。”
楼上一声惶恐的叫声传来将楼梯道的三人的话语打断,一阵嚎啕哭声随后而来,丁老头点点头。
深夜的城中村有了一些人的声音,草垛里有虫鸣的声音。废弃居民楼里几进几出,尸体被人抬了出去,现场忙活了一阵又拉了警戒线封锁了起来。
白祈年看着又冷清寂静下来的居民楼,“回我住处吧。”
身旁人“嗯”了一声,面露疲惫之色。
夜色淡然,月光冷冷清清地从窗外洒在走廊上,满地的红色纸屑让人生疑。
阎玄站在白祈年生前居住的出租屋外,门上大红囍字让他的脸上浮现了错愕之色。
白祈年东张西望环顾了一圈逼仄的走廊, “这……谁贴的大红囍?”
阎玄随手撕下,“不吉利。”
白祈年:“红色不吉利吗?”
阎玄打量了眼四周,觉得不对劲:“住户才过世数月,禁止操办喜事否则会招邪引煞。贴这样的囍字多会坏风水,破气运。”
白祈年瞧见他这门上贴了这么喜庆的东西,“可能是贴错了?”他也不敢肯定,但阎玄说撕了肯定是对的。
红色的地毯从出租屋门前铺向电梯口,两只半人高的纸人在门框两侧倚着,白祈年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纸人,发觉做工还挺细致,表情也很是喜人。
阎玄打落他手中的纸人:“别乱碰,这种纸人都用来配冥婚的。”
白祈年收了手,低头看向地上的纸人,那纸人竟然弯着嘴巴朝他笑。
“真渗人,卧槽。”白祈年手中掐了一张符纸——除祟符,能够让一些灵力弱的邪祟消失。
两只纸人顷刻间自燃了起来,抖动着,发出“呜呜”的哭声。
阎玄看着白祈年,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推门进了房间。
房间不大,一卧一卫,一应俱全,唯一缺点就是背光的窗台,采光差了些,让人觉得压抑。
眼前的出租屋内,家具还没有被搬空,白祈年只觉得那种熟悉的温暖又回到他快没有温度的五脏肺腑之中,让血液循环。
这是一种鲜活的感受,是他脑海里的记忆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