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生大怒,“你真是!”正欲斥骂,又听他接着道:“……可能你的相貌太会骗人了,让我误以为你只有千篇一律的美貌皮囊。”
梁生一愣,骂词都到嘴边了,生生憋回去。
凌莘冲他眨了眨眼,微微一笑。
梁生长舒一口郁气,眉梢眼角情不自禁漾起一抹笑意,由浅至深,“你真是……”
语气柔和,甚至别有一番宠溺,同面前大相径庭,堪称天差地别。
清辉洒落庭院,虫鸣声阵阵。
怎么会有这般夸人的,真是……另辟蹊径。
梁生的余光瞥向身边人,暖光朦胧,模糊勾勒出对方俊秀的轮廓。他抬手摸摸上扬的嘴角,轻轻压了压,勉强压下去。
殊不知一旁的凌莘脚步轻快,心中满是得意。
哄人?
小菜一碟!
荷花池位于别院深处,一望无际甚是宽阔,池上矗立着一座精致的小亭,四面透风,带着清凉水气的夜风穿拂而过,皎洁月色下一池荷叶轻摇慢晃,随风摆动。
凌莘站在亭中,负手而立,衣袍微扬,宛如月下乘风而去的仙人。
他一脸深沉地遥望明月,“我觉得……”
梁生认真地侧耳倾听。
“我觉得……此刻风景正好,应当赋诗一首。”
梁生不无赞同道:“应当的。”
凌莘清了清嗓子,“我来了。”
梁生郑重其事伸手,“有请。”
“一轮明月高高照,”凌莘顿了顿。
梁生皱起眉头,有种突如其来的不妙感。
半晌,凌莘酝酿完毕,接着缓缓吐出下一句,“地上池塘好大片。”
梁生瞬时觉得自己在风中无处安放,若他生在现代,应当明了,这种感觉叫“凌乱”。
凌莘转头看向梁生,“怎么样?”
梁生艰涩道:“甚……”
凌莘眼眸明亮,充满期待,令人不忍拒绝,“什么?”
“甚……好。”最后一个字委实含糊不清,又轻又快地消散在风中。
凌莘喜笑颜开拍拍他的肩膀,“有眼光。”
梁生扭头不语,他想不通,为何他一面对此人的眼眸,便下意识不愿意看到他失望的神情。
奈何此年头尚未有人格魅力一词,这个谜题便日复一日留在梁生心中,久久无解。
该说不说,这个地方真是……凌莘深深吐出五个字,“鸟不拉屎啊。”
他蹲在地上,随手伸进亭边熙熙攘攘的荷叶丛里,扯过一片荷叶向自己靠拢,端详了一番。
梁生见他看得认真,便在旁微微俯身,问道:“可有看出异状?”
凌莘仰起脸,满脸为难道:“有是有,不过……”
梁生急忙追问:“不过什么?”
凌莘笃定道:“不过你肯定不感兴趣。”
梁生纳闷不解其意。
凌莘示意他靠过来,他迟疑一瞬,凌莘贴心地挪了挪脚,侧了侧身,给他空出位置。
既然如此……
好罢。
他一同蹲下。
如此毫无贵公子形象之事他也做了,碰上此人,不知道还要破例多少次。
为了荷花,他忍了。
凌莘指着荷叶中间的一小块黑渍,“你知道这是什么?”
天色昏暗,月色朦胧,梁生眯起眼睛,费了半天劲都没看清,便诚实摇头,“不知道。”
凌莘叹了口气,“这是鸟屎。”
他被现实打脸了,这里不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梁生:“……”
凌莘看着他站起来,四处搜寻,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梁生言简意赅,“刀。”
“找刀干什么?”
“杀了你。”
凌莘将荷叶一甩,扑上去,“壮士!不要冲动壮士!”
“你耍我,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了结你!”
“区区一坨鸟屎有什么好生气,又没拉你头上。”凌莘双臂紧箍住他的上半身,自认苦口婆心劝道。
梁生挣扎时,天空一只黑影轻巧掠过,他只觉额头微微一凉,一坨温凉的湿润的不知名东西沿着他的额头缓缓下滑。
凌莘尚没有发现他已经呆成了木偶状,絮絮叨叨,“……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虽说我也没什么过错……”
“凌莘。”梁生沉声唤道。
“……我真的没有错,如果你硬要我认错……啊?”凌莘后知后觉。
梁生语速稍快,显得有几分急切,低哑道:“你摸摸我的额头。”
凌莘将他抱得越发紧了,坚决摇头,“不行,你别想尝试挣开,除非你答应不会伤害我。”
梁生绝望道:“你快摸摸我的额头。”
凌莘这才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踟蹰着,犹疑着,松开双臂,举起一只手,轻轻探向他的额头。
意料之外的湿润触感让他一愣,“兄弟,你哭了?”
还哭得满脸是泪?
有必要吗?不就是发现了荷叶上一坨鸟屎,有必要吗?那鸟屎又不是拉他脸上,有必要吗?
凌莘内心深处发出数个疑问号。
梁生徐徐张口,“我没哭。”
昏暗中,两人四目相对,依稀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迷茫。
既然不是眼泪,那,是什么?
凌莘犹豫着开口,“这是……”
一个猜测在唇边徘徊不定,迟迟不肯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