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丫鬟走过来一脸喜悦道:“小姐,大少爷今日一早便去书房寻老爷了,现在还未出来。”料想是在谈小姐的婚事,大少爷定然不会让小姐嫁给那种人的。
苏白芷怔了怔,“大少爷进去多久了?”
丫鬟道:“有一个时辰了。”
苏父书房。
座上中年男子身着官袍,神态威严,眉头刻着深深的“川”纹,可见久居上位,并非泛泛之辈,五官却十分端正,不难想象年轻时的风姿是多么出众。
座下苏雪琅面容严肃,寸步不让,“丞相府不适合结亲。”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话。”苏父不豫。
二人间气氛剑拔弩张,前面已争执过一轮。
苏雪琅不厌其烦重复理由,“丞相式微,两名嫡子皆不出色,还有白芷的未来,都是父亲需要考虑的问题,望父亲慎重。”
若苏白芷在此,必会惊讶于苏雪琅对她的称谓,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
苏父冷哼,“为父看得比你长远,用不着你教训。”
苏父掌权二十余年,说一不二,无人敢冒险挑战他的权威,而今被稚子以下犯上,很是恼怒,是以苏雪琅所言,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再者,苏雪琅所劝,他早有思量。
无论未来如何,老丞相目前仍是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他结亲百利而无一害,小小稚子,又怎会懂得这些个中道理。
白芷生在他苏家,便要为苏家出一份力,现在也是该她出力的时候了。
苏雪琅犹不放弃道:“父亲一向对白芷疼爱有加,怎舍得她嫁入丞相府?”
苏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稚子无知,才会在今日踏进他书房的门口。
他不紧不慢端起茶盏,目光沉沉开口,“这世上,女子可以是男子身旁附庸风雅的雅,也可以是家族之中锦上添花的花,更可以是秦楼里头风花雪月的月。她们有相貌,有才情,她们为这世上带来了色彩,是以男子摘花逐月,为她们一掷千金,流连忘返,却绝不会把她们当作一生目标去追求。她们是什么?雅?花?月?也不是,而是男子闲暇的玩物,谋利的工具,为家族、为枕边人奉献付出便是她们此生最大的荣誉,你可以为这样是对她们的不公?非也,恰恰相反,这才是她们生存的价值,若没有了这些价值,她们便什么也不是。我疼爱白芷,只因她早晚要出嫁,而且对方会是一个对我们极有利的男子。”
苏雪琅定定望着眼前这个现在看起来分外陌生的中年男人良久,“父亲,在你心目中白芷是什么?”
雅?花?月?
这段听来格外刺耳荒谬的言论竟出自他饱读诗书克己复礼的父亲口中,真是……讽刺。
苏父皱起眉头,“你还是不懂,她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为苏家带来什么。”
苏雪琅沉默片刻,道:“你从来没有真心疼爱过白芷。”
哪怕付出过一丝真情,也不至于如此看待她的婚事。
苏父眉头拧紧,川字深深,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向来优秀样样出挑的长子骨子里的优柔寡断,重情重义对一个当家人掌权者而言乃是大忌,看来他近年因公事繁忙疏忽了对长子的教养,导致长子过度妇人之仁。
他心中念头百转千回,面上不显山露水,只不悦道:“你出去。”
毫不留情下了逐客令。
苏雪琅心知今日商量这一步走不通,干干脆脆地起立拱手行礼,大步流星出门。
门外。
不远处一角昏昏欲睡的小丫鬟一抬头看到门从里面推开,许久未见的大少爷走出来,便飞快奔回清园,“小姐,小姐,大少爷出来了!”
苏白芷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迎出来,“哥哥可有说什么?”
小丫鬟气喘吁吁停下,“没有,大少爷一句话也没说走了。”
贴身丫鬟心急火燎问道:“什么样的神色?”
小丫鬟努力回想,“好像……脸色不太好。”
苏白芷站不稳,险些腿软跌倒。
两名丫鬟赶紧扶住她,异口同声担忧道:“小姐!”
她平复下心情,道:“母亲今日可有进食?”
丫鬟为难地摇摇头,“没有。”
她眼中漫起水汽,以手帕拭了拭眼角,轻声道:“去江府请姨母过来,就说母亲身体抱恙,请她过来与母亲说说话。”
“是,小姐。”
这些年母亲娘家为官者贬的贬,辞的辞,剩下的夹着尾巴做人,她原先也是不敢轻易打扰他们,恐连累他们惹上事端,如今母亲三日未进食,身体恐怕撑不住。素日母亲在闺中与姨母最要好,出嫁后也断断续续联系着,请她过来开解母亲最适合不过。
午后天空逐渐阴沉,不多时便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一地落花。
这场雨直下到晚间。
小院中,青年以袖挡额,一路小跑过来,推门而入,拂了拂发上身上的水珠,掌心瞬时沾湿。
他嘟嘟哝哝道:“怎么突然下雨。”
一转头,看到案后的苏雪琅,一脸沉思,看都没看他。
凌莘也不在意,关门道:“你猜猜我去了哪里?”
苏雪琅默不作声,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凌莘自顾自道:“你爹那里。”
苏雪琅这才抬起眸。
凌莘在案边一屁股坐下,轻车熟路为自己倒了杯茶,“你爹长得好凶。”
苏雪琅淡淡道:“你又去偷窥?”
以苏父脾性,若是看到凌莘,必然五花大绑送他见官,不治他几罪不罢休。
凌莘夸道:“厉害。你怎么知道?”
苏雪琅看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凌莘嗑起瓜子,碎碎念道:“我昨晚就想过来找你,不过见你睡着了,没好意思吵醒你。”
苏雪琅充耳不闻,兀自陷入沉思。
苏父一贯固执己见,最喜一意孤行,不好规劝,他需得换个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