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他是我派来的。”
苏夫人狐疑道:“你派来的?”
苏白芷随口胡诌道:“娘亲不肯出门,女儿只好出此下策。”
殊不知,她误打误撞猜中了一切。
苏夫人信了,作势便要打她,“作死的丫头,我打死你信不信?哪有姑娘家家这般给自己泼脏水的。”
苏白芷依偎着苏夫人撒娇,“女儿的名誉哪有娘亲的性命重要。我不信娘亲舍得打我。”
苏夫人力度轻得好似羽毛一样,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嘴里恶狠狠道:“我打死你。”
苏白芷笑。
一派其乐融融。
——
凌莘翘起二郎腿,“就是这样。”
苏雪琅执起酒杯,轻抿一口,“苏夫人今日开始打理家事了。二百两,几时给你?”
凌莘毫不犹豫,“现在,折成银票。”
“可以。”苏雪琅似早有准备,打开抽屉取出数张银票,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凌莘喜滋滋数了一遍又一遍,数完,他一把塞进怀里,妥帖安放。
或许是热酒入愁肠,打开心扉,苏雪琅主动地与他攀谈,“你为何来苏家?”
凌莘下意识道:“不是我要来。”
苏雪琅疑惑道:“是谁让你来?”
他没用“派”这个字,他深知凌莘并非暗探,否则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凌莘语气自然得不像在说谎,“是你啊。”
苏雪琅惊诧,他?
凌莘不愿多谈,转开话题,“你喝这酒怎么样?”
苏雪琅道:“不如何。”
厨房里的酒都是下人自己酿的,着实一般。
凌莘斜眼,鄙视道:“那你还喝得津津有味。”
苏雪琅低头,又饮一杯,全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酒过三巡,凌莘又道:“你母亲一定长得很好看。”
苏雪琅抬眸,凌莘正撑着下巴看他,表情不见轻佻,只有满脸羡慕。
于是他极郑重地“嗯”了一声。
凌莘惊讶地直起身子,这厮居然应了?他的母亲不是他的逆鳞吗?他晃了晃酒壶,只剩小半壶了,这酒烈性,苏雪琅喝了不少,但是看他眼神清明,不像醉了。
他又试探道:“你叫什么?”
苏雪琅皱起眉,一字一顿,“苏雪琅。”
凌莘放下心,这厮果然是醉了,要是他没醉,听到这个问题,只会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他存了心捉弄他,开玩笑道:“我叫什么?”
“凌莘。”苏雪琅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无聊,有些不耐烦。
“那你娘呢?”
苏雪琅不说话了,又露出上回的复杂神情,这回屋外没有下雨,他的心中却是再一次下起滂沱大雨。
陈年旧伤被人轻轻揭开一个小小的口子,汩汩流淌出血与泪。
凌莘默然,放下酒杯,脚丫子也不晃了,走到苏雪琅身边,轻轻拍他的肩。
他开口,“我听说逝去的人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观察地上的人。”
苏雪琅沉声道:“你不必诓我。”
凌莘接着说:“他们和地上的人心连心,地上的人快乐,天空就放晴,地上的人伤心,天空就下雨。你看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是你娘在陪你难过。”
拙劣的谎言,此刻却显得格外温柔。
凌莘心里后悔,见惯了苏雪琅风轻云淡的样子,便总想逗弄他,却没想到惹到的不是他的逆鳞,而是他的伤口。
凌莘心里叹了口气,坐回位置,替他斟酒,“喝,不醉不归。”
苏雪琅抿了抿唇,一口饮尽。
夏日炎炎,小径幽深曲折,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行走其中。
小的小人儿长得粉雕玉琢,大大圆圆的眼睛,圆乎乎的脸庞,可爱极了。
他吭哧吭哧地迈着两条小短腿,有些吃力地跟着母亲的脚步。
小人儿稚声稚气,带着亲昵与依赖问道:“母亲,还有多远呀?”
母亲没有理他,自顾自牵着他的小手往前走。
小娃娃向来吵闹,沉不住气,安静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母亲,还有多久呀?”
母亲仍旧没有理他。
小人儿心中蓦地惴惴不安,觉得一向温柔和蔼的母亲好像突然陌生起来,低声的,颤颤巍巍的,“母亲?”
这回母亲低头了,却是凌莘的脸,神采飞扬,“你在喊我么?”
他猛然惊醒。
只听外头的下人们相互问道:“少爷可醒了?”
他满心郁闷,对外唤道:“进来。”
贴身小厮听到里头声响,端着盆推门而入。
“少爷,可要用膳?”
“不必,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