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莘瞬间收回嘴巴,摸摸额头,额上敷着一块沾了水的帕子,他尝试坐起。
赵则摁住他,“莫起来。”
他便乖乖躺回去。
赵则身后冒出一个内侍,手中端着盆,俯首低眉。
赵则道:“下去。”
“是。”
内侍端盆离去。
凌莘打量起四周,看样子这是一张位于书房内室的床,较为简单,应该是供赵则平时忙累了暂歇的地方,和寝殿还是有些许差别的。
赵则坐在床边,手中仍执着一卷竹简,垂眼看着。
兴许是凌莘的目光盯着他太久,他似有所察,头也不抬,“你何时从案上拿的?”
却是问他打虫子的那卷竹简。
凌莘嘿嘿一笑,“趁你不注意。”
能瞒过赵则的眼睛,他有些得意。
赵则道:“那是明子的文章,天下人皆有之。”
意思是并不是机密,他拿了无用。
凌莘义正言辞,“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我琢磨着拿来当枕头应该很好用,才拿的,要不然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偷你的公文有什么用?”
这番话坦诚得让人无话可说。
赵则默了默,道:“好。”
凌莘额头上的帕子向下滑了滑,赵则伸出一只手摆正位置。
凌莘道:“你让下人来照顾我就行了,不用亲自来。”
到底是一国君王,这么照顾他,让他一个小老百姓感到相当诚惶诚恐。
赵则的目光依旧落在竹简上,看都没看他。
凌莘安静躺了一会儿,忽然盯住赵则的侧脸,道:“王上,你会向齐国出兵么?”
赵则:“嗯。”
凌莘道:“可是韩施就要来了。”
赵则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那又如何?”
凌莘翻过身,支着半边身子,任由帕子掉在床上,“你说过,绝不会向齐国起兵。”
赵则顿了顿,方道:“那是在交好的前提下。”
凌莘吃了一惊,想不到他还记得那个誓约。
他实诚道:“你当时太看得起我了。”
对一个小小宦官声称,“若助我回国,日后定与齐国交好——”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誓言。
助他回国不成立,那么后面一切条件都不成立,赵则算不得失约。
赵则摁住他的肩膀,道:“躺下。”
他依言而行。
赵则将帕子重新盖在他额头上。
凌莘睁着大眼,傻乎乎问道:“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赵则道:“好在何处?”
凌莘掰着手指,一一列数,“放我在你身边吃香喝辣,我受伤了还照顾我,说真的,你是不是想补偿我?”
看在当年没带走他的份上。
赵则沉吟片刻,道:“你是寡人的少时情谊。”
凌莘久久一愣。
少时情谊?
他当初和他有这么要好么?
凌莘陷入迷茫沉思。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眼上,赵则道:“歇一会。”
凌莘便闭上眼,睫毛轻轻划过手掌。
他说道:“我睡了。”
“嗯。”
凌莘醒过来,天色已昏暗,身边不见赵则身影。
他起身走出外间,殿内燃起油灯,火光幽幽。
他问内侍,“王上去哪了?”
内侍道:“王上正与大人们商议政事。”
“你替我和他说一声,我走了。”
内侍道:“王上有令,一会与公子用膳,还请公子稍候片刻。”
凌莘指着自己,“跟我用膳?”
内侍道:“是。”
凌莘道:“成吧。”
睡了一个午后,他身体也有些乏力,懒散地坐在案几前,一手撑脑袋,摸出昨天赵则给他的印章把玩。
不一会,大门敞开,他回头,见赵则神情冷淡大步流星进门。
凌莘不惧他通身气势,迎上前嬉皮笑脸道:“我们今晚吃什么?”
赵则道:“羊羹。”
凌莘皱起鼻子,“我不喜欢膻味。”
赵则道:“你想食什么?”
凌莘诚恳道:“不知道。”
赵则道:“那便羊羹。”
凌莘勉为其难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