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看清,被牢牢按住跪在地上的尽是些衣着朴素却也干净整洁的小妖怪,灵根不深,却也是素霓山中积年的老人儿了。
有个上了年岁、颇有沧桑模样的老妇人,不卑不亢,满目愤懑,啐了口唾沫,骂道:“天杀的,素霓山也是你们这种杂|碎可以议论的!”
衣着不俗,看起来是个头头模样的人,踩着个稚子的脸庞,将手搭在屈起的膝头,把玩着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将锋利的刀刃贴上老妇人枯槁的面庞,顺着肌肤的纹理缓缓滑向她的颈项。
慢条斯理的语气中却暴露了他的恼羞成怒,疾言厉色道:“素霓山不过风水好些,扎着堆出了几个小神仙,难不成还指望着天上那些把你们素霓山给供起来?丁点大小的芝麻官,倒是叫你们仗势抖落起来,黎苗也是狂妄,我家魔尊三番五次地邀约,想延请她去做诸位皇子的夫子,偏她给脸不要脸,多番推拒。”
见众妖精都梗着脖子,满脸的士可杀不可辱。
那人越发癫狂起来,“一会儿我就挨个把你们放干了血,片成薄薄的肉片,眼耳口鼻喉,皮肉筋骨脉都是上好的滋补,大补!”眼神中的贪婪似乎顺着口角流涎,“至于你们那没什么用处的硬骨头,我就削干净肉,挑着你们的头,挨成一排插在兰木扶疏的大门前,贺一贺黎苗她辅导飞升的丰功伟绩。”
说着,还指挥着一众喽啰,“去去去,都给他们排好顺序,咱们一个个来,先砍小的,小的脖颈子嫩生生的,全然不似老的脖子硬,别把我这把匕首卷了刃,黎苗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可不会赔给咱们。”
说着,众喽啰笑成一片,那人也终于在阳光明媚中扬起了那张阴气森森的脸。
而躲在隐蔽处的众人,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尤其是前额自印堂之上越过眉心直直插至下颌的一道深深疤痕,将原本算得上是眉目端正的一张脸一分为二,上下错开细微但却明显的距离,导致了他的面庞如同两半对在一起,却因技术不精错开难以忽视的差距。
这张脸,黎苗认得,谢予恩也认得。
毕竟谢予恩算是造就了这张有些残忍的脸,而黎苗则是因为从他手下救过小妖怪而下过他脸面。
眼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人正是魔族的三把手——刊山,魔族里的老资历,专门为老魔尊做些见不得人的下作营生。
手上人命无数,虐|杀为乐,尤其喜欢折辱些没什么背景但又灵识早开的精怪。
只是黎苗稳坐素霓山,故而虽说素霓山中精怪最多,他却数年来不敢进犯。
如今事发突然,却也叫黎苗想起不久前老魔尊聘她讲学的事情,允诺金银珠宝堆山码海,许以高官厚禄青云平步。
深知魔族鱼龙混杂,若是沾上一星半点,她自己泥足深陷倒是还好,但素霓山会彻底失去天宫的信任,到时候生杀予夺,便全然落在喜怒无常的魔尊手中。
何况老魔尊近况不佳,黎苗踏入魔宫,不可避免会牵扯进下一任魔尊的腥风血雨之中,风雨飘摇之际,素霓山会被当成上位的筹码,成为老魔尊青睐人选的路引,势必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她的素霓山,决不能任人宰割。
于是她硬着头皮、腆着脸,婉拒了老魔尊的好意,偏安一隅地守好自己的素霓山。
可是如今刊山却对素霓山手无寸铁的妇孺贸然出手,是他自己闲来无事寻衅滋事,还是老魔尊心存怨怼打击报复?
黎苗不得而知。
可刊山的寻衅,叫她的脸木成一块冰,杏眸微弯,蓄满腾腾杀意。
今日之事,不能善了,她要在素霓山开杀戒了!
决不能容这样的魔物在素霓山的地界之上为非作歹,当即便要从谢予恩的背上蹦下来,却被他一反常态地按住。
顺着谢予恩的目光看过去,才知晓刊山此行绝对是有备而来。
两只不算大的吞天兽正蹲在刊山脚边相互依偎着,模样奇怪,眼神呆滞。
只是恍惚间有吞天兽的样子,仔细瞧了却又大不相同,更像是东拼西凑补出来的两尊像。
山神是本是受凡间香火,偶然经度化成仙,全然不知其中关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眼神急得能喷火,落在黎苗和谢予恩的身上,就差开口质询为何不肯上前救妖了。
还是上过战场的小神仙悄悄附在山神耳畔,轻声解释:“吞天兽本是西海灵兽,能吞善纳,肚有乾坤,尤善蚕食神力以养自身,是神仙的天然克星。便是修为高深,对上吞天兽也照样没有胜算。只是这灵兽已于数年前被天宫绞杀殆尽,为数不多的都圈禁天宫,不知刊山这魔头是从何处搜罗来的。”
束手无策的山神咬着牙愤愤不平,“这魔头看准了黎苗所修到底是仙家术法,专门领过来克制,真是卑鄙无耻!”
“轻声些,咱们此行全是神仙,虽说路数不大一样,但归根结底,仙家术法万变不离其宗,贸然出手只能被刊山摁在地上打,说不定人没救到,咱们一行人全得搭进去。”
谢予恩心中思绪万千,刊山话里话外奔着黎苗发难,却又为什么在自己入山不过三日的微妙关头骤然出手,其间怕是大有文章,魔族终究是蠢蠢欲动。
可是素霓山中妇孺何辜,他不杀伯仁,更不想伯仁因他无辜受累。
看着谢予恩悄无声息地抽出腰中软剑,黎苗当即就明白他是想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击杀吞天兽后,再同刊山交手。
可吞天兽毕竟是开了灵识,此时尚有距离,却也已经感知到了淡淡的杀意,警惕地竖起耳朵。
黎苗看出谢予恩此时境地两难,出手必输无疑,可妇孺在地,又怎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