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轰鸣。
群妖激愤,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却被压制地动弹不得。
沧澜嗤笑一声:“黎苗教着那些陈词滥调,教你们怎么做个好神仙,却忘了留些保命的本领给你们。”端详着手中黎苗用的戒尺,看清楚上面簪花小楷的《同天集》,拉长了语调阴阳怪气道:“情怀可填不饱肚子,信仰、也留不住性命!”
说罢,便下了令,在院内支起了柴堆,熊熊火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柴堆伸出火舌舔舐着。
“黎苗若是不肯现身,我就挨个把你们给烤了,刊山那样的废物还得剖妖取丹,就不能有点耐心把你们烤熟了炼出来,连带着骨肉精血,半点也不浪费。”
黑甲卫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当即便揪扯住段彤,要把她按在正劈啪作响的火堆里。
鬓边碎发被火舌卷起,眼见就要葬身火海。
山神连带着一众小妖精们心急如焚,山神挣扎不休痛骂沧澜,嗓子都急劈了,“有能耐拿我开刀,你欺负个小姑娘,算什么好汉!”
这样不疼不痒的骂两句,沧澜只觉得兰木扶疏里这满院子喘气的,都有股子愚不可及的天真,弱肉强食是不需要理由的。
正洋洋得意,沾沾自喜地等着炭烤小妖精,嘴上也不闲着:“都说妖精生死一线之时会显露真身,咱们也来猜猜这个小妖精真身是什么,猜对了的妖丹就归他了。”
话音未落,只听头上一阵铃铛作响。
尚且苦苦挣扎的小妖精们忽然就有了主心骨,安静下来。
沧澜不以为意地抬起下颌,只看见万千红线坠着簇簇铃铛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护住了段彤。
更有甚者,直直插进火堆,将正燃着的火堆尽数掀翻。
澜沧瞬间弹起,甩开大氅,挡住柴火纷纷。
可是火堆的黑甲卫就没那么好运了,滚烫的火打在身上,烧得他们捂着脸躺在地上打滚哀嚎。
黎苗醒了!一定是黎苗来了!
缠着金丝的红线破空而来,如同漫天箭簇骤然射出,直逼沧澜面门。
丝线之上,各自悬垂铃铛,金灿灿的饕餮铃铛扯开了大嘴,挤出满铃铛的兽面纹。
凌空之势不可挡,更胜于万箭齐发的箭雨百倍,澜沧当机立断扯过两个黑甲卫,严严实实的遮住自己,挡下穿心攻势。
黑甲卫的甲胄是玄铁锻造,便是在刀光剑戟的沙场之上,也是刀枪不入的好东西。
丝线击于甲胄之上,竟闻铮铮声鸣,铃铛撞上甲胄,声音凌乱而嘈杂。
沧澜高坐庭院,安坐如山。
开口嘲讽黎苗:“你偏安一隅许多年,蹉跎大好年华,尽然就这么点手段,也就是我哥,老糊涂了,还上赶着拿自己的热脸贴你这女妖精的冷屁股!”
抬头环顾四周,心中隐隐不安起来。
冷嘲热讽许久,却不见黎苗身影。
沧澜摸上颈侧的狐狸头,状似无意,却暗中绷紧了脑子里的弦。
黎苗不是神仙,手段更趋于妖魔,没什么讲究,狠辣且摸不着底线。
意料之中,却又始料不及。
根根丝线突然在空中四根绞成一股,原本形单影只的饕餮铃铛登时挤成一团。
杀气,翻涌。
黑甲卫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却因为面甲之上不得不留出的口子,成了他们最为致命的弱点。
尚且举着刀剑严阵以待的黑甲卫,绷得箭将离弦,可丝线垂铃,直愣愣冲着眼耳口鼻袭去。
除了一直以血肉之躯做遮挡的沧澜,数目众多的黑甲卫无可幸免,个个遭了秧。
不过瞬间,沧澜胜券在握的场面便攻守易势了。
丝线扎扎实实地狠狠穿进黑甲之下的血肉。
转瞬之间,黑甲卫倒了一片,无一不捂着脸倒地哀嚎。
新鲜热乎的血自面甲之上淌下,渗出捂在面甲之上的手。
虽无砒霜之毒,仍见七窍流血。
簇簇狰狞的饕餮铃铛欲冲进七窍,却被骨骼拦住,堪堪嵌进血肉,似乎为黑甲之上重新点睛。
粘稠的血液顺着饕餮大口滴答落下,砸进尚未清扫的积雪之中,开出大朵大朵殷红妖媚的花。
惊愕难言的山神抬头,便是屋脊之上,蹲着的黎苗抱住双膝,歪着脑袋,目光正明晃晃地落在沧澜身上。
眉目如画。
重施朱粉,浓点双眉。
发髻如云高耸,衣裙胜火热烈。
遑论叮当环佩,萦绕异香。
更有耳畔朱砂流苏数络,衔于金雀之口,垂于耳畔之下。
在暖阳明媚中,红缎金银,映衬黎苗肤白胜雪,恍若神妃仙子。
庭院之中,满是哀嚎哭叫,黎苗充耳不闻。
蹲在屋脊之上,乖巧的像是第六个屋脊兽。
抱着层层叠叠的石榴裙,下巴就搁于双膝之上,歪着头,浅浅笑着,杏眸之中尽是刻意的天真懵懂。
好似刚刚上演、还不曾落幕的闹剧,以及杀意四起的屠戮同她并没有丁点儿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