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茶的神色越发恍惚起来,黎苗老神在在地勾起唇角,笑得茶茶身后汗毛倒竖。
天宫之上养尊处优,魔族异动是六界皆可讨伐的,谢予恩见惯了神魔两族相争,大抵也不知道小妖精们在夹缝之中讨生活的窘迫。
幸亏,素霓山中出了不少本领大的,方才堪堪维持一方安稳,此时此刻,守着素霓山的正是——黎苗。
看出茶茶的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地想为门外的谢予恩说两句好话,黎苗也不为难,只是告诉茶茶“知道这些就够用了,你还是打个瞌睡吧,今夜注定不眠,且有场大戏等着夜半时分粉墨登场呐。”
黎苗面色苍白,说的话却笃定万分,茶茶强打着精神撑起下巴,头一点一点的几乎要磕穿桌子,等的汤水冰凉,也不见半点风声。
黎苗就那么抱着双肩,倚在窗棂上,目光落在正冥思苦想的谢予恩身上,若有所思。
果然夜半子时,黎苗口中的好戏正式开演。
黎苗视力极佳,透过明纸,借着漫天明月清辉看着谢予恩神情冷峻,活像是刚从三尺之冰下捞上来的、早就冻僵了的青鱼棒子。
寒夜寂寂,偏偏梅花开得喧嚷热闹,幽幽梅香攀上寒风,丝丝缕缕渗进月色。
清香之余,裹挟了些许微微泛着苦涩的味道。
有三个黑影摸进院中,身后还跟着吞天兽。
被黎苗短暂养过两日的吞天兽,像是出门遛弯的小狗,好奇地东张西望。
小老虎警惕地撅着屁股撤了两步,绕过了三人,堵上了院门,截断了退路。
谢予恩看到了,黎苗自然也看到了。
不假思索地抄起手畔的面纱斗笠,谢予恩扬起手中的软烟罗,兜住了凛冽寒风,反手便罩在头上。
动作麻利地抽出腰间软剑,正面迎敌。
软剑一抖,七分剑气便晃着三分月色,如同暗夜中绽开一朵纤尘不染,不容亵渎分毫的昙花。
谢予恩望着三人身形熟识,幽幽寒光晃过目眦,陡然染上肃杀之气。
黎明鳖着嘴点评:“你瞧,他也知道术法修为没用,干脆就纯靠武力,不得不说,他的剑术的确不赖,勉强可以和我的红缨长枪一较高下。”
这话说得倨傲,罕见地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俏皮,惹得茶茶翻着白眼小声吐槽:“半年不摸枪,摸枪躺半年,弱得像是风里的狗尾巴草,摇摇晃晃都找不到方向,这眼下倒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
红梅盛放,吐出淡黄色的嫩蕊,为夜色无边平添一抹颜色。
四人缠斗,谢予恩不落下风,软剑在手用的行云流水。
软剑弯折至极,盘上对方温热搏动的脖颈。
看得出来是战场之上直击要害的干脆招数,而非徒有其表的花架子。只可惜动作收着力道,想来是不肯伤其性命,所以避开要害。
兵刃相接,铮铮鸣响。
更有火花噼啪,让谢予恩看清楚了三人面庞。
正是,黎苗今日逐出兰木扶疏的三个小妖怪。
默契十足,合二人之力拖住不肯出手的谢予恩,另一个得了机会便径直要往屋子冲。
只是与谢予恩缠斗着的三人。似乎并不是冲着他来。而是卯足了劲儿要冲进屋内。
屋内有什么,在场众人心知肚明。
“昏迷不醒”的黎苗,三个小妖精要干什么也一目了然,可是若单是逐出师门的仇,却也不至于闹到这样不死不休的地步,除非,他们三个背后有高人指点!
谢予恩身法尤佳,却因顾忌太多而束手束脚,遑论那三个小妖精配合默契,几近于天衣无缝的车轮战了。
黎苗站在窗棂后,神色淡淡的不发一言,杏眸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院中正纠缠的谢予恩身上,不带半点血色的口唇轻启:“迂腐到家了,这样了,他想保的还是对手的性命。”
看着攻势最为猛烈的小妖精趁着谢予恩被纠缠着无暇脱身,已经冲到门前,只差临门一脚,便能登堂入室得偿所愿。
黎苗也准备好了,只要小妖精踹开门,便叫他有来无回,后悔到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白走一回。
正摩拳擦掌,只等他临门一脚。
却不察,一道身影离弦之箭般冲过来,阔朗的后背正抵在门上,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按住闪着缝隙的斑驳朱门。
月色洒落,倾泻在谢予恩身上,投下一片寒凉的阴影,密密实实将黎苗罩于身下。
隔着一扇门,近在咫尺的呼吸被打斗声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