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渡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了一些文字。
“方便告诉我具体内容吗?”她问,“例如,你昨天梦到了什么?”
“和之前一样。”
乔知遥握着茶杯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地复述:“周围烧起了很大的火。一柄短刀穿透我的胸口。”
“听起来和从前一样。”许渡简单记录之后,“那你说的加重,是指…?”
乔知遥将茶杯放下。
“他在哭。”
……
梦境的画面犹在面前。
右手下意识地触到了左胳膊,乔知遥补充:“他的眼泪打在我的胳膊上,很烫。”
“新的因素。”许渡追问,“会不会是外界的因素?比如被突然被窗帘拂过了胳膊,或者台灯忽然倒塌?”
“都没有。”
片刻地沉默后,乔知遥又按了按额头,“一切如常。”
“明白了。我会给你开新药,按时服用,不要间断。”
许渡从业十来年,从未见过乔知遥这类的情况。
根据病理分析,自有记忆起,患者再也没有做过任何其他的梦境,每一场都是死亡恐惧。
疑似家庭因素导致的精神分裂症,不过又没有任何常见的妄想症状。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情感层面的极度淡漠,可在智力方面,却又展示出超于常人的天赋。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好兆头。梦境是人内心世界的折射。他在哭,可能意味着你的心在哭。知道情绪该如何宣泄,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乔知遥忍不住指了指自己:“哭。你是说…我吗?”
“我是指潜意识。我们可以控制主观,违背大脑,甚至欺骗自我,可是潜意识会储存下来那些被你忽略掉的情绪。”
乔知遥耸肩,不知可否。
“试着给自己放个假吧,你最近的焦虑指数太高了。去湖边或者喜欢的地方走走。我知道几家不错的餐厅和娱乐场所,推荐给你,可以一试。”
“谢谢。我会考虑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
她啊了身,指了指肩膀的位置,“我最近总觉得肩膀疼,你能帮我看看吗?”
“知遥…我是心理医生。”
“哦。”
“……你要是需要,我帮你开体检单。”
.
拿到亚健康的结论单时,下面甚至还有许渡的贴心备注。
[谨遵医嘱,按时吃药]
在这个寻常的工作日,乔知遥默默关上掉邮箱,假装自己没有看到。
说起来,从鬼街回来开始,她就没见过活体的阿诺。
如果要处理之前储存的血液,乔知遥一度将他当成隐身的桌面小精灵。
既然开了新课题,就要负责起来。
从阿诺的血液开始,是个不错的切入点。
夏烟身上的‘诅咒’和阿诺身上的诅咒有强相关性,他们很可能是一种东西。
“咔哒”
她换好了防护服,打开实验灯和仪器。
……
得出的结果,却情理之中地出乎预料。
透镜下的血红细胞如同有了生命和意识一般,无声息地悄然聚拢。
反常识,绝对的反常识。
没有一个学者会相信眼前的场景。
测序仪器上显示的基因型的的确确是普通的人类基因。
与此同时,他的细胞确实仿佛被加上过一层‘诅咒’。
无论使用何种方法破坏,本应失去活性的物质如同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彼此吸附游移重新组成原来的细胞,保持着恐怖的活性。
强酸、强碱、高温、高压。
没有衰老,无法脱水。
……
换句话说,阿诺,永生不死。
无论多么违背常理,它就这样发生了。
当被粉碎的血细胞再次聚拢时,乔知遥又咔哒一声关掉了环形灯。
她的助理学生听到动静,好奇探头:“乔老师。刚刚基因分析仪里是什么?咱们有新项目吗?”
“没什么。”乔知遥摇头,“只是验证一点猜想。”
“老师您脸色不太好。”隔着防护服,对方劝导,“要注意休息,按时吃饭。”
“嗯。”乔知遥拉住他,“最近辛苦了,今天早点回去吧。”
劝走小助理后,乔知遥手指紧紧抓着实验室的桌角,不知不觉间,汗水已经湿透工作服。
那扇门只是开了一点,就让她体验到前所未有的情绪,震撼与激动。
——不死。
确实,综合阿诺的表现,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极有可能,是从数千年前的某个时间点活到现在的。
可是人类社会为什么没有任何关于此事的报道?
只要他在地面,不可能隐藏身份如此之久。
不,这不是重点。
这件事情,太过重大。
试管里的液体还剩下大半,乔知遥深吸一口气,将那份依如刚采集的鲜红以及玻璃载片等其他样本一齐锁进自己的私人保险箱里。
寂静的房间里只留仪器运转时的细微声响。
她不知道这样的发现对世界来说意味着什么。
或许向上级部门汇报是最好的做法,可那之后,事情一定会朝着她不可控的方向进行。
阿诺不死,且有极其恐怖的恢复能力。
那意味着,无论哪种实验,他都能够接受。
人类只会想探究清楚他身上的秘密,以削减基因里的对死亡的天然恐惧。
他们会像对待实验用白鼠那样,将他的所有的器官取出来标号,研究,或许会有麻药,更可能没有。
她会失去这个绝佳的样本和……机会。
将电脑合上,该关的电源关闭,乔知遥按了按太阳穴,让略微紊乱的思绪陷入平静。
……
后知后觉的熟悉腹痛爬上胃部。
再看一眼时间,不知不觉,已经是九点加班时间。
哦,又错过了饭点。
或许应该去便利店看看,但鬼街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暂时不想看到售货员的脸。
刚想出去冲杯可可,乔知遥在听到熟悉声音的时候,停下拉开门把手的手。
[她没有吃东西,不舒服]
[很简陋,她会吃吗?]
门外的人传来这样的心声。